65 卫后自尽玉心死 病榻托愿斥伪情
“娘娘自尽了。”
臣妾无以答复，唯有一死，以证清白。尔玉嗫嚅着唇瓣，麻木地将宫人遣散，垂眸思索，帝王无情，接连丧子，卫皇后或许没有被废，但，杀人诛心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，废立只是一个形式，只不过是卫皇后以死终结了这一切。昔日的吕家，今日的卫家，吕氏亡族，卫氏悉灭，都是几乎可以预见的，恍惚间，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旧伤再次被撕开，鲜血淋漓，霎时间好冷，浑身酸疼，头晕乏力，眼前发黑。
不好，是旧伤复发，胸口剧烈跳动，撕裂般疼痛，压得她喘不上气，冷汗已然沁湿，尔玉吐出一口真气，伏倒在地失去了意识。
事与愿违，求而不得就是她的一生。
也许这就是命运。尔玉实在倦了，她禁不起折腾了，她再看不得这种痛彻心扉又无力回天的事情，再在她眼前发生在无辜的人身上，累及他人。
如果说先前吕氏亡族让吕尔玉看清秦文正伪善的面目后感到失望，那被打入冷宫的废后陈阿娇则是她与秦文正的一次极限拉扯，卫子夫封后的出现则是点燃了让她重新相信对方的唯一希望，而如今，她输了，且连累了他人，皇后被废，褫夺凤印，卫子夫的死无疑是让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，下定决心彻底离开这个男人，或许上天早就给了她看清他的机会，先后被废三次，每一次都可以全身而退，她早该提防的，却没有抓住，或者说，不愿相信。不断给她希望，又亲手将这希望掐灭，若无其事推她入深渊.....
.秦文正，你没有心。也是，一个跟着始皇出来又成功取得汉高祖信任的人，怎么会是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阳光明媚，清白无瑕。秦，是他的朝代，文，必工，行，必正，寓意极好，但他是一块印玺，字，是反着来的，恐怕，人，也是。
沧海桑田，从他跌进始皇二十八年冰冷的洞庭湖水中起，昔日不谙世事的心智被深渊里的巨浪反复打磨，恐怕他的表里如一早就死在了阴暗潮湿的童年里，他的青少年死在了大秦繁复无常、世态炎凉的往事的泥沙里，在刀光剑影、你死我活的权势交迭的暗流里，他的童年、少年、青年，都生活在暗流涌动的谎言与隐忍中，也为他秦文正日后悲惨的人生奠定了那晦暗潮湿的基调，恐怕，他一生都没再走出过当年始皇令他祭祀的那片湖。如果有机会，吕尔玉不想再遇到这个人，她救不了自己，更无法救赎眼前这个人。如果非要遇到，那么她想早一点，再早一点，去提前结束他童年那悲惨的经历，救赎他的人生。秦文正要她活着经历这一切，所以她如同沉入湖底深渊，伤痕累累却没有死，这些年她韬光养晦，断骨疗伤，始终保持着内心的火种能鲜活的跳动，也使得她成为整片黑暗中唯一那一抹鲜亮的明红，而这终将带着她冲破黑暗的束缚，破茧成蝶，涅槃重生，迎来黎明的日出，届时，她要在波光粼粼之下将朝霞洒满湖面，日光下澈，她要阳光透彻那湖底的阴暗，驱散凄神寒骨的恐惧饥寒。世间的荣宠盛衰，从来都是周而复始，循环往复，而没有什么久长，还要再来一遍吗。
身心俱疲的尔玉再经不起这样大起大落的折腾，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。无论女使还是庶人，又为之奈何。吕家的女子，宁死也绝不苟活。和卫子夫相比，尔玉心中有愧，她觉得自己懦弱。“尔玉姐姐，你怎么了？”宫人焦急的唤她，“快起来。”
“没事。”尔玉说，“方子还是原来的，药抓来了吗？”宫人点头：“姐姐，回去吧。”吕尔玉揭开来一看，纸上写着缺了几味，药包上面写着人参，里面却只是些碎末，这怎么能做药用呢，她摇了摇头，转念记起先前为阿娇留的药还剩有一些人参，阿娇没吃完就去了，不知怎样了，打开抽屉瞧一瞧，也都没了药性，总少一味药引。“姐姐，他们欺负人。”宫人道。
“算了，”尔玉说，“钱不够，你们也去顽吧。”
“这怎么好呢。”宫人说。
“我也乏了。”尔玉说。恍惚间，有人唤她：“尔玉，尔玉，怎么独自在屋里？”
是秦文正那双清澈伪善的眸子，说实话，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还不能啐他，尔玉看见他的脸就觉得心里不舒服。
“是我教她们都散了去玩，老守着我一个病人做甚......”北宫狭小昏暗，叫人分不出白天晚上，尔玉咳醒了才发现已是半夜，心里泛酸，口里发苦，嗓子直冒血腥味，脏腑绞在一起，少不得大病一场。秦文正敛色在旁边守着。多年服凉药亏空了秦文正的身体，秦文正便特意放出消息气她，又纵容楚云跑来耀武扬威，又缺医少药，求了方子，拿来的药都是下等货色，吕尔玉心下不言自明。
“可好些了吗？”秦文正焦急道，替她捂手。
“臣的身体，怕是好不了了。”秦文正很自觉地贴近她，想想怪反胃的，恨不能挣开他转过身去，但她此时有事相求，尔玉靠在他怀里，眼眸紧紧注视着他，缓道，“掌印使，你是陛下钦点的，掌印使，尔玉不能再陪你了，往后，你要，保重，名垂青史，功拜千秋，不要再滥杀无辜，他们也有家人呐......我死后，万事从简，只一件，千万将我送回高皇后身边，不能为娘娘除罪祈福，远远望着，也是好的。”
“尔玉，别这样说，”秦文正眼圈红了，“你还年轻，怎么就交代起这些来，是我不好，我们会有孩子的，我们以后好好过。”
“答应我。”尔玉神情哀苦，紧紧攥着他的手道。
“我答应你的，尔玉，”秦文正看着她，以后？吕尔玉知道这个人又要跟她谈条件了，便垂眸下去，果不其然，秦文正抚摸着她的脸颊，“若你能再温婉贤淑些，本官便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，平安顺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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