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十五年的尘埃,与一张活着的网
那三个字,林建国,像三枚烧红的钢针,透过薄薄的牛皮纸袋,直直刺入林望的眼底,再狠狠扎进他的心脏。
时间,在这一刻被拉长,又被揉碎。
档案室里死寂的空气,仿佛凝固成了琥珀,将他封存在这片黑暗里。他伸出的手,指尖距离那份档案只有不到一公分,却像是隔着生与死的距离,僵在半空,微微颤抖。
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午后,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,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《资治通鉴》,阳光落在他斑白的鬓角,温和而平静。那是父亲被免职后的第三年,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在林望放学回家时,对他笑了笑,说:“小望,人这一辈子,要对得起头顶的青天,和心里的那杆秤。”
青天……
心里的秤……
林望的眼眶,一瞬间滚烫。
那杆秤,断了。那片青天,也塌了。
他猛地闭上眼,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胸腔。再次睁开时,眼中的湿热已经褪去,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冷静。
他的目光,重新聚焦在那条黑色的线上。
【仕途天眼】中,那条代表着“死敌”与“深仇”的黑线,是如此的清晰,如此的……鲜活。它不像档案袋上的灰尘那样死气沉沉,反而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,一头咬死在“云中市生态公园项目”的报告上,另一头,则深深地,钉进了父亲这份尘封了十五年的档案里。
十五年。
一份今天才出现的项目报告,和一桩十五年前的冤案,被这样一条代表着“正在发生”的仇恨之线,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。
这不是巧合。
林望的心脏,沉到了谷底。他终于伸出手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瓷器,将那份档案袋,从铁架上抽了出来。
灰尘簌簌而下,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中,像一场无声的雪。
他没有立刻打开。而是将档案袋,和他从自己办公桌上拿来的那份“生态公园项目”文件夹,并排放在了地上。
【仕途天眼】,开!
他要看得更清楚。
这一次,他不再关注那条黑线,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,都集中在了两份文件本身散发出的气运上。
父亲的档案袋,整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,彻底凝固的灰色。那是属于过去的,已经盖棺定论的,再无生机的气运。但在那片死灰之中,林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。他看到了一缕缕微弱的,几乎快要消散的,代表着“冤屈”与“不甘”的淡青色气息,像被压在巨石下的野草,早已枯萎,却依旧顽固地,不肯彻底化为尘土。
而旁边那份“生态公园”报告,则完全不同。
它表面上是代表“问题”的灰色,但其核心,却翻涌着一股活跃的,充满了“贪婪”与“交易”的,肮脏的暗金色气流。
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运,却被同一条黑线,串联了起来。
林望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根线头,一根能从十五年的乱麻中,扯出真相的线头。
他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手,解开了父亲档案袋上那根早已发黄的棉线。
里面,是几张薄薄的,已经泛黄的纸。
第一张,是省纪委的处分决定。白纸黑字,红色的印章刺眼夺目。上面的措辞冰冷而官方:“经查,原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四处副处长林建国,在负责‘高山杜鹃’扶贫项目前期调研工作中,严重失职,收受项目意向方贿赂,违规泄露标底信息,造成国家财产重大损失风险……经研究决定,给予林建国开除党籍、开除公职处分。”
“高山杜鹃”!
林望的瞳孔,骤然收缩!
他猛地扭头,看向旁边那份新的报告——“云中市生态公园建设项目报告”!
云中市,正是当年“高山杜鹃”扶贫项目的所在地!
十五年前,父亲因为“高山杜鹃”倒下。
十五年后,一份来自同一地点的,看似毫不相干的“生态公园”报告,惊醒了另一头猛虎——赵铁军。
而秦悦,这位空降的办公厅副主任,精准地,点出了这份报告。
所有看似无关的点,在这一刻,被“高山杜鹃”这四个字,狠狠地串成了一条线!
林望感觉自己的后背,窜起一股寒意。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贪腐案,也不是一次孤立的政治斗争。这是一张网。一张铺了十五年,甚至更久,至今依旧在不断扩张,不断吞噬着一切的,看不见的网!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继续往下看。
处分决定后面,是几页所谓的“证据”。一张银行的转账记录,显示有一个陌生账户,给父亲的工资卡里,打了五万块钱。还有两份手写的“证人证言”,字迹潦草,逻辑混乱,却都言之凿凿地,“证实”了父亲收受贿赂的事实。
林望的【仕途天眼】死死地盯着那两份证人证言。
在天眼之下,那两张纸上,除了父亲档案整体的死灰色,还各自缠绕着一缕淡淡的,却充满了“谎言”与“虚假”的,淡黑色气流。
而当他的目光,落到那两份证言末尾的签名上时,他的心脏,漏跳了一拍。
其中一个签名,头顶的气运已经彻底熄灭,化为了一片虚无。这代表着,这个人,很可能已经死了。
而另一个签名,叫做“王海”,这个人头顶的气运,虽然也暗淡无光,呈现出一种停滞的灰色,但并没有熄灭。
他还活着!
林望的大脑飞速运转。他记下了这个名字。
他翻到了档案的最后一页。那是一张内部流转的,关于处分决定的最终审核人员名单。一长串的名字,从上到下,官阶越来越低。
大部分名字上面的气运,都和这份档案一样,是属于过去的死灰色。有几个名字,则亮着微弱的,代表退休或调离的,无关紧要的光。
林望的目光,从上到下,一个一个地扫过。
省长,周怀安。
副省长,李长青。
秘书长,宋德海。
……
一个个在当年如雷贯耳的名字,如今大多已经成了历史。他的目光,一路向下,扫到了名单的最末尾。
那里,是当时参与整理会议纪要的,几个最底层的科员的名字。
这些名字,在整张名单上,渺小得如同尘埃。
然而,当林望的目光,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时,他整个人,如同被闪电劈中,瞬间僵住了。
那个名字,只有两个字。
赵军。
档案上的身份,是“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四处科员”。
是父亲当年的,直属下属。
赵军……赵铁军?!
林望几乎是瞬间,就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了一起!
他猛地抬头,望向档案室角落里,那张属于赵铁军的,空荡荡的椅子。那张椅子,在黑暗中,像一个沉默的,充满了嘲讽的幽灵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他终于明白赵铁军为什么要在档案室里,“睡”上十五年!
他终于明白赵铁军为什么在看到那份来自云中市的报告时,会爆发出那般恐怖的杀机和忌惮!
他终于明白,自己今天下午,在鬼门关前,到底走了怎样惊险的一遭!
父亲的冤案,赵铁军的沉沦,十五年的光阴,云中市的“高山杜鹃”,秦悦的试探,所有的一切,都源于同一个起点!
赵铁军不是被牵连,他根本就是这桩冤案最核心的,除了父亲之外的,另一个受害者!或者说……幸存者!
那只焊住他手腕的铁钳,那句“压断了手,可就没人给你接了”的警告,不再是单纯的威胁。
那是一个亲历者,对后来者,最深沉,也最绝望的忠告。
林望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,他靠着冰冷的铁架,缓缓地,滑坐在了地上。
黑暗中,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,不受控制的跳动声。
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调查父亲的旧案。
他以为自己只是在秦悦的棋局里,充当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。
直到这一刻,他才发现,自己从一开始,就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。
这张网,比他想象的,要大得多,也要……可怕得多。
他正想将档案收起来,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突然,他的眼角余光,瞥到了审核名单上,一个被他忽略了的细节。
在“赵军”这个名字的旁边,还有一个名字,同样是当时的科员。
这个名字很普通,叫“钱卫国”。
林望的心里,咯噔一下。
老钱?
他下意识地,将【仕脱天眼】,聚焦在了“钱卫国”这三个字上。
刹那间,一股远比赵铁军头顶那幽蓝色旋涡,更加诡异,更加深不可测的气运,从那三个字上,冲天而起!
那不是红色,不是紫色,也不是灰色。
那是一片混沌。
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,深不见底的,混沌!
而在那片混沌的中央,一根细若游丝,却又坚韧无比的银色丝线,穿透了十五年的时光,穿透了档案室的墙壁,遥遥地,指向了办公厅主楼的某个方向。
银色关系线。
代表着,互利……盟友。
林望的脑子,嗡的一声,彻底炸开了。
那个整天端着紫砂壶,看着报纸,说着“年轻人,前途无量”,看起来比谁都与世无争的老钱……
他,到底是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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