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 扫地僧的微笑，与无处可藏的秘密
第161章 扫地僧的微笑，与无处可藏的秘密
钱卫国的话，像一根无形的冰锥，瞬间刺穿了林望一夜未眠才勉强支起的心理防线。
没有惊雷，没有炸响，只有轻飘飘的一句问候，却将他所有的秘密，连同那本藏在怀里，还带着昨夜冷风寒意的笔记本，一起钉在了省政府大院门口，这人来人往的晨光之下。
林望的大脑，有那么一瞬间是彻底空白的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钱卫国面前，而是站在一面纤尘不染的镜子前。镜子里的人，正笑呵呵地，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慌乱，一五一十地，模仿得惟妙惟肖。
他知道了。
这个念头，不是疑问，而是冰冷的事实。
他怎么会知道？
是秦悦的人？还是那辆黑色奥迪的主人？亦或是……他本身就是其中一方？
无数个念头在林望脑中炸开，又被他强行摁了下去。他脸上的肌肉，在那一瞬间的僵硬后，迅速地松弛下来，甚至挤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腼腆和受宠若惊的笑容。
这是他在档案室里，对着那些落满灰尘的卷宗，练了几个月的表情。温和，无害，甚至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木讷。
“钱科长，您说笑了。我就是昨晚看书看得晚了点，没睡踏实。”
他微微低下头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，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钱卫国那看似随和，实则如探照灯般的目光。
钱卫国脸上的笑容，没有丝毫变化。他依旧亲热地拍着林望的肩膀，那力道不轻不重，却像一只手，牢牢地按住了林望的命门。
“哦？看书？”钱卫国拖长了语调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，“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，可别学坏了，去看那些不该看的‘闲书’。”
他的目光，若有若无地，扫过林望的外套内袋。
那里，正藏着那本“闲书”。
林望的心脏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，呼吸都变得困难。他只能强迫自己，维持着那副憨厚的笑容，不敢接话。
此刻，他的【仕途天眼】早已催动到了极致。
钱卫国头顶那片混沌的气运，在此刻，仿佛沸腾了一般。那片模糊的灰色中，一缕代表着盟友的银线，正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，坚定地连接向省政府办公大楼的深处。而在这片银光之下，更深沉的，如同墨汁般的黑色，正在缓缓旋转，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。
危险！极致的危险！
这是【仕途天眼】从未给过他的预警。这个人，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人，都要复杂，都要可怕。
“走吧，愣着干什么。”钱卫国收回手，像个关心后辈的老大哥，揽着林望的肩膀，半推半就地，将他带进了省政府大院的大门，“正好今天上面有新文件下来，你眼神好，帮我分分类。”
林望的身体是僵的。
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，只能顺着钱卫国的力道，一步步往前走。
从大门口到办公楼，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，林望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通往刑场的路上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，可林望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身边路过的同事，笑着打招呼，“钱科长早”、“小林早”，这些再寻常不过的问候，此刻听在耳中，都像是在盘问他昨夜的行踪。
他只能机械地点头回应，脸上的笑容，快要僵在嘴角。
而身边的钱卫国，却显得格外放松。他甚至还指着路边的一块宣传栏，跟林望闲聊起来。
“你看，创建文明城市的标语又换了。这帮笔杆子，就是能折腾。”
他的语气，轻松得就像在谈论今天早上的豆浆是甜是咸。
林望胡乱地点着头，怀里那本笔记本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灼得他皮肤生疼。
就在快要走到办公楼门口时，钱卫国忽然又冒出了一句。
“对了，小林，你对城西熟不熟？听说那边的先锋路旧书市场，最近要规划拆迁了。可惜了，以后想淘点有意思的老东西，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了。”
林望的脚步，猛地一顿。
他的瞳孔，控制不住地收缩了一下。
先锋路，旧书市场。
他昨晚才刚刚从那里，死里逃生。
钱卫国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，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，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。
林望看着他的背影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，沿着脊椎，直冲头顶。
这不是试探。
这是猫捉到老鼠后，不急着吃掉，而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，残忍的戏谑。
档案室。
当那股熟悉的，混杂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涌入鼻腔时，林望非但没有感觉到一丝安全感，反而觉得这里像一个密封的铁罐，而他，就是那个即将被闷死的虫子。
他原本的计划，是将笔记本藏在浩如烟海的卷宗里。
现在看来，这个计划愚蠢得可笑。
“来，小林，把这些分一下，按单位和年份。”钱卫国随手从桌上抱起一摞半米高的文件，放在林望的桌上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那声音，像一记重锤，砸在林望的心上。
做完这一切，钱卫国便像往常一样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，慢悠悠地拿出他的紫砂壶，捏一撮茶叶，冲上开水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。
他没有再看林望一眼，仿佛刚才在门口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，从未发生过。
可林望知道，自己已经被彻底锁死了。
钱卫国的目光，就像空气，无处不在。只要他有任何异动，哪怕只是想把笔记本从口袋里拿出来，都逃不过那双眯着的眼睛。
时间，一分一秒地，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。
林望坐在桌前，手指机械地翻动着文件，大脑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。
怎么办？
他现在就像一个抱着炸弹，却被堵在安检口的恐怖分子，进退两难。
就在他心急如焚，手脚冰凉的时候。
“铃——”
档案室里那台老旧的红色电话机，突兀地响了起来，尖锐的声音，划破了死寂。
钱卫国的目光，从他的茶杯上移开，落在了电话上。他不紧不慢地，拿起听筒。
“喂，档案室。”
他的声音，平和，谦恭，是林望听了几个月的那种标准的老科员腔调。
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，钱卫国的表情，没有任何变化，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。
“嗯，是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到了，在我这儿。挺好的一个小伙子，很精神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好的，我明白。您放心。”
几句简短的对话后，钱卫国挂断了电话。
他放下听筒，没有立刻说话，只是端起茶杯，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。
档案室里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。
林望感觉自己的心跳，擂鼓一般。他知道，这通电话，一定和自己有关。
他不敢抬头，只能用眼角的余光，去瞥钱卫国的反应。
终于，钱卫国放下了茶杯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林望。
那一刻，他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，和善的，老好人似的笑容，彻底消失了。
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，第一次，在林望面前，完全睁开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？
没有锐利，没有杀气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，平静的幽暗。仿佛古井深潭，能将所有光线，所有情绪，都吸进去，不留一丝痕迹。
林望只看了一眼，就感觉自己的灵魂，都要被那片幽暗吞噬。
钱卫国伸出手，将自己面前那杯刚刚泡好的，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，轻轻地，推到了桌子中央，推向了林望的方向。
“小林。”
他的声音，也变了。不再是那种带着几分圆滑的腔调，而是变得低沉，平稳，不带任何感情。
“别忙活了，过来。”
林望的身体，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，像个提线木偶，一步步，走到了钱卫国的办公桌前。
“喝口茶，润润嗓子。”钱卫国指了指那杯茶。
林望没有动，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钱卫国，喉咙发干。
钱卫国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，嘴角，忽然扯出了一抹极淡的，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的弧度。
他往宽大的靠背椅上一靠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，用一种审视的，居高临下的目光，重新打量着林望。
然后，他缓缓地，吐出了后半句话。
“宋秘书长，想见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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