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 暖金色的光,与看不懂的人
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像一道分隔了两个世界的帷幕,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,从里面轻轻拉开。
门后的人,和林望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形象都对不上。
不是凶神恶煞的打手,也不是气度森严的大佬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人,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羊毛衫,戴着一副老式的金丝边眼镜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只是鬓角已经全白。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眼角的皱纹里,仿佛都盛满了书卷气。
他就像那种会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,捧着一本书,安静散步的老教授,和这个龙蛇混杂、充满了霉味与油腻味道的旧书市场,格格不入。
可【仕途天眼】中,那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,纯粹、温暖、通透的金色光芒,却让林望浑身的汗毛,都控制不住地倒竖起来。
这片金光,不含半分官场的紫红,没有一丝商场的铜臭,更没有赵铁军那种幽蓝的压抑与锋锐。它纯粹得像冬日的初雪,温暖得像当初那份开国元勋手稿上,浸入他血液的磅礴之气。
这是一个林望的【仕途天眼】完全无法解析,无法定义的存在。
他就像一个恒星,静静地悬浮在这里,而自己之前所见过的所有官场气运,无论是周副省长的紫红华盖,还是秦悦那交织的黑红丝线,在这片金光面前,都渺小得如同星尘。
“同学,门口风大,既然来了,就进来坐坐吧。”
老人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像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,轻易地就穿透了巷子里的冷风,钻进林望的耳朵里。
林望的身体僵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刚刚才从一个布满了监视和陷阱的包围圈里死里逃生,每一根神经都还绷得像拉满的弓弦。他所有的理智和经验都在疯狂地向他报警:这是一个陷阱!这绝对是一个更高级,更可怕的陷阱!
可他的金手指,他赖以生存的最大底牌,却在告诉他:这里,比你那个出租屋,安全一百倍。
这种理智与直觉的剧烈冲突,让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站在门口,进退两难,看起来活像一个误入盘丝洞的,智商不太高的书生。
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和戒备,非但没有不耐烦,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。
“怎么?怕我这小店里,有不干净的东西?”他半开玩笑地侧了侧身,将店里的景象完全展现在林望面前,“放心,我这里只卖旧书,不卖人肉包子。”
林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站下去了,否则只会显得更可疑。他咬了咬牙,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,迈步走进了这家“求索书店”。
随着他踏入店门,那股温暖的金色光芒,如同浸入温泉一般,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。外面世界的寒意与危险,仿佛都被那扇薄薄的木门,彻底隔绝。
书店里很小,也很乱。
四周全是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,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旧书,甚至连过道上都堆着一摞一摞的书,只留下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路径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,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味道,非但不难闻,反而让人心神宁静。
一盏昏黄的台灯,摆在角落的一张旧书桌上,照亮了桌上摊开的一本线装古籍,和旁边一杯正冒着热气的清茶。
这里的一切,都和“危险”两个字,沾不上半点关系。
“随便看看。”老人指了指那些书架,便自顾自地走回书桌后坐下,端起茶杯,慢悠悠地吹了吹气,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本古籍,似乎已经把林望这个客人给忘了。
林望站在原地,感觉自己像个傻子。
他设想过一百种可能。
刀光剑影的鸿门宴,威逼利诱的审讯室,甚至是被蒙上头套直接带走。
唯独没有想过,会是这样一幅……岁月静好的画面。
他不敢放松警惕,将手插在口袋里,指尖死死攥着那把冰冷的钥匙,一边装作打量那些旧书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,和【仕脱天眼】,一遍又一遍地,观察着那个悠闲看书的老人。
没有关系线。
林望的心,猛地一沉。
他看到了老人头顶那片浩瀚如烟海的金色光芒,却看不到任何一根,代表着人际关系的金、银、黑、红四种丝线。
这个人,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,不与任何人产生连接。
他是一个真正的,遗世独立的“孤岛”。
“小同学,是在找书,还是在找人?”老人头也没抬,目光依旧落在那本线装书上,声音却像长了眼睛一样,飘了过来。
林望的心跳漏了一拍,连忙收回目光,结结巴巴地回答:“我……我随便看看,我喜欢看旧书。”
“哦?喜欢看什么?”老人随口问道。
“历……历史类的。”林望胡乱编了一个。
“历史好啊。”老人翻过一页书,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,“以铜为镜,可以正衣冠;以古为镜,可以知兴替;以人为镜,可以明得失。不过,现在的年轻人,大多不喜欢看这些枯燥的东西了。”
他的话,说得平淡,却让林望的后背,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“以人为镜,可以明得失”,这句话,像一把钥匙,精准地插进了林望的心里。他来这里,不就是为了查清父亲这面“镜子”的得失吗?
这是巧合?还是……试探?
林望不敢接话,只能继续假装在书架上翻找。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,忽然,他停住了。
在书架的最底层,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他看到了一本很薄的册子,书名是《江东省水利工程简史》。
林望的心,被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父亲当年出事的由头,就是负责一个大型水利工程的款项。
他鬼使神差地,伸出手,将那本薄薄的册子抽了出来。册子很旧,纸页都已泛黄,上面还有用钢笔写下的,密密麻麻的批注。
字迹,他很熟悉。
是父亲的字迹。
林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“有些书,会自己找读者。”
老人那不紧不慢的声音,再次响起。
林-望猛地抬头,看向那位老人。
老人终于从那本古籍中抬起了头,隔着蒙蒙的书尘,和昏黄的灯光,静静地看着他,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,深邃、平和,仿佛能洞穿一切。
“有些钥匙,也一样。”
林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,都在这一瞬间,凝固了。
伪装,在这一刻,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。
对方什么都知道。
他知道自己是谁,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,甚至知道自己手里,攥着一把钥匙。
林望站在原地,沉默了许久。
他缓缓地,将那本满是父亲笔迹的《江东省水利工程简史》放回了原处。然后,他走到了那张旧书桌前,将口袋里那把用布包裹的黄铜钥匙,轻轻地,放在了桌上那本摊开的古籍旁边。
整个过程,他一言不发。
老人低头看了一眼那把钥匙,眼神里,闪过一丝林望看不懂的,复杂的情绪。有怀念,有怅然,还有一丝深埋的痛惜。
他没有立刻去拿那把钥匙,而是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茶。
“他那个人,就是太爱看书,也太信书。”老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,声音有些飘忽,“总以为书里写的那些道理,搬到现实里,也一定行得通。却不知道,人心,比书里最复杂的结构,要复杂一万倍。”
林望的眼眶,有些发热。
这话,和赵铁军在面馆里说的“他那个人,就是太犟,认死理”,何其相似。
他们,都认识自己的父亲。
而且,都是真正了解他的人。
“赵……赵哥,让我来的。”林望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我知道。”老人点了点头,脸上重新露出了那温和的笑意,“铁军那家伙,脾气还是那么臭,这么多年,一点没变。让他来我这喝杯茶,比请他上刑场还难。”
一句话,就将他和赵铁军之间那熟稔的关系,展露无遗。
林望的心,终于放下了一半。
至少,地方找对了,人也找对了。
“不过,”老人话锋一转,目光再次落到林望的脸上,那温和的眼神里,多了一丝审视,“他让你来,可没让你被几条野狗追得这么狼狈吧?”
林望的心,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连自己被跟踪都知道!
“我……”林望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“不用紧张。”老人摆了摆手,示意他放松,“这江东市,就像一个老旧的书架,看着平静,其实暗地里,蛀虫多得很。你动了一本它们不想让人看的书,它们自然会来咬你。”
他伸出修长的手指,轻轻敲了敲桌上的那把黄铜钥匙。
“而这把钥匙,能打开的,恰恰是那本书最核心的一页。”
老人的目光,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。
“林望,对吗?”他第一次,叫出了林望的名字。
林望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父亲叫林建国,十五年前,江东大学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,省水利厅最年轻的副处长,前途无量。”老人缓缓地,将林望父亲的过往,一字一句地道出,像是在讲述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故事。
“因为一笔五万元的工程款,被人诬告贪腐,撤职查办,最后郁郁而终。”
“而你,名校毕业,考入省办,蛰伏于档案室,为的,就是查清当年的真相。”
每一句话,都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击中林望内心最深处。
在他面前,自己仿佛是完全透明的。
“我……”林望的喉咙有些发干,他想问“您到底是谁”,却又问不出口。
“我是谁,不重要。”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,笑了笑,“你可以叫我楚老板,一个卖旧书的糟老头子而已。”
他终于伸出手,将那把黄铜钥匙,拿了起来,放在手心里,细细地摩挲着。
“你父亲当年留下这把钥匙的时候,就说过,谁能拿着它来找我,谁就是他选定的,可以托付一切的人。”
楚老板抬起头,那双智慧的眼睛,深深地看着林望。
“现在,钥匙在你手上。”
“但,在把那样东西交给你之前,我得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你,真的准备好了吗?去面对一个,远比你想象中,要庞大、黑暗、且危险无数倍的真相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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