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抽屉里的魔鬼，与新同事的第一杯茶
听筒里，孙浩温和的声音，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手术刀，精准地切开了林望最后的心理防线。每一个字，都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，敲在他的耳蜗深处。
“……一个全新的，读卡器。”
电话被挂断了。
忙音的“嘟嘟”声，在空旷的办公室里，显得格外刺耳，像是在为他刚刚彻底崩塌的世界，奏响了哀乐。
林望握着话筒，僵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
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时，发出的“嗡嗡”声。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空调的出风口，正对着他的后颈，吹出微弱的冷风，可他感觉不到。他浑身的血液，似乎都涌向了大脑，又在瞬间被冻结。
他缓缓地，将话筒放回了电话机上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在死寂的办公室里，被放大了无数倍。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从他自以为聪明地将内存卡藏进那本《安和县志》开始，他就成了一个在玻璃舞台上，卖力表演给台下观众看的小丑。他所有的挣扎，所有的心机，在对方眼里，不过是一场提前知晓了结局的，乏味的戏剧。
秦悦。
这个只闻其名，不见其人的女人，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，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“信息差碾压”。
她不仅知道他做了什么，还提前预判了他需要什么，并且，以一种“恩赐”的姿态，将工具送到了他的面前。
这已经不是博弈了，这是戏耍。
林望的目光，缓缓地，落在了自己办公桌最右侧的那个抽屉上。
那个抽屉，此刻在他眼中，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储物空间，而是一个充满了未知与恶意的，潘多拉的魔盒。孙浩，或者说秦悦，就在里面，为他准备了一份“新人大礼”。
他应该拉开它吗？
拉开，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这份“恩赐”，默认了自己被监控、被安排的命运，从一个棋子，彻底沦为了一枚提线木偶。
不拉开？
那又能改变什么？无非是向那个看不见的对手，展示自己可笑的，毫无意义的骨气。然后呢？然后她会用一百种他无法想象的方式，让他乖乖地，自己把抽屉拉开。
林望的嘴角，不受控制地，向上扯动了一下，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他想起了巷口馄饨店里，那个叫张小曼的女孩。
她那双像黑葡萄一样，闪烁着好奇与狡黠光芒的眼睛，和那句天真的玩笑话：“你俩……该不会是什么秘密警察，在执行任务吧？”
现在想来，那哪里是天真。
在秦悦这张天罗地网里，任何一个看似无意的变量，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一环。那个女孩头顶纯净的白色气运，和那条伸向自己的，羞涩的粉红色桃花线，在此刻的林望看来，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，不确定的迷雾。
也许，连那份悸动，都是被设计好的。
一股深深的无力感，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，像是冰冷的海水，从脚底升起，瞬间淹没了他。
他缓缓地，伸出手，握住了抽屉的拉手。
冰凉的金属触感，让他打了个激灵。
他没有犹豫，猛地一下，将抽屉拉开。
动作粗暴，发出的“哐当”声，在寂静中回荡。
抽屉里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崭新的文件夹、笔记本和一盒订书钉。而在最显眼的位置，一个白色的，还带着塑封包装的小盒子，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包装上，印着几个小字：高速多功能读卡器。
旁边，还有一个同样未拆封的，黑色磨砂外壳的笔记本电脑，看标志，是省厅内部配发的那一款，以安全和保密性著称。
林望死死地盯着那两样东西。
它们就像两块烙铁，烫着他的眼睛。
他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愤怒、恐惧、屈辱……种种情绪，像一锅沸腾的开水，在他胸中翻滚。
但渐渐地，那份沸腾，平息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彻骨的，近乎麻木的冷静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眼神里，再没有了丝毫的慌乱。
他开始重新审视这盘棋。
宋怀明，是狮子。他需要的是一条忠诚、能干，能为他冲锋陷阵，也能替他背负污名的猎犬。他给出的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骨头——官位和前途。
张劲松，是毒蛇。他蛰伏在暗处，积攒着怨毒，需要的是一把能刺穿狮子心脏的，淬了毒的刀。他不在乎刀的死活，他只要结果。他给出的，是同归于尽的诱饵——内存卡。
而秦悦，是盘旋在天空的鹰。她既不希望狮子一家独大，也不希望毒蛇的疯狂搅乱整个棋盘。她需要的，是一颗能随时引爆，却又绝对在她掌控之中的，关键棋子。
她不是要他死。
她甚至不是要彻底控制他。
她是在筛选。
她在用这种方式，测试他的心性，他的胆识，他的能力。
如果他被吓破了胆，交出内存卡，摇尾乞怜，那么他就是一条没用的废物，会被毫不留情地踢出局。
如果他宁死不屈，试图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反抗，那么他就是一颗不可控的炸弹，同样会被提前清除。
她要的，是一个能在狮口和蛇吻之间，保持冷静，找到生路，并且能读懂她的意图，为她所用的“聪明人”。
这个读卡器和笔记本，不是羞辱，也不是恩赐。
这是一份考卷。
一道选择题。
A：立刻读取内存卡，将里面的东西，作为投名状，彻底倒向秦悦。
B：无视这一切，继续扮演那个懵懂无知的新人，等待下一个变化。
C：……
林望的脑子里，前所未有地清明。
他知道，这道题没有正确答案。无论选A还是选B，他都将彻底失去主动权。
他必须创造一个选项C。
一个让秦悦都意想不到的，属于他林望自己的答案。
他缓缓地，吐出一口浊气。
他将抽屉关上，站起身，拿起自己的外套，关灯，锁门。
动作从容，一如往常。
仿佛刚才那通电话，和抽屉里的东西，都只是他的幻觉。
他走出了团省委的大楼，汇入下班的人潮。
……
第二天，林望准时出现在宣传部办公室。
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休闲裤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，新人的谦逊笑容，看起来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。
“林哥，早啊！”李莉已经到了，正一边吃着包子，一边在电脑上飞快地打着字，看到他，热情地打了声招呼。
“早，莉姐。”林望笑着回应。
他的【仕途天眼】扫过，李莉头顶那片粉红色的气运，依旧活泼明亮，像一团无忧无虑的火焰。她与办公室里的其他人，都只有最简单的，同事间的白色丝线。
她似乎是真的单纯。
林望的心里，稍稍松了口气。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，哪怕只有一丝纯粹的善意，也弥足珍贵。
“给你泡了杯茶，提提神。”李莉指了指他桌上的一个玻璃杯，里面是刚沏好的龙井，嫩绿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，散发着清新的香气。
“谢谢莉姐，太客气了。”林望受宠若惊。
“客气啥，以后你就是咱们部的重点培养对象，我们都得指望你呢。”李莉挤了挤眼睛，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。
林望干笑了两声，没有接话。
他坐下来，捧起那杯热茶，茶水的温度，顺着掌心，传递到四肢百骸，驱散了清晨的一丝凉意，也让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，稍稍放松。
他知道，李莉的示好，或许有孙浩的授意，但这杯茶的善意，是真实的。
很快，孙浩和王涛也陆续到了。
孙浩依旧是那副热情干练的样子，看到林望，还特意走过来，关切地问了一句：“小林，昨晚休息得怎么样？还习惯吧？”
林望站起身，恭敬地回答：“挺好的，谢谢部长关心。”
他的目光，与孙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。
在【仕途天眼】之下，孙浩头顶那片锐利的红色剑形气运，锋芒依旧。那根连接着秦悦的银色丝线，也清晰可见。
孙浩的脸上，带着温和的笑容，眼神里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他在等林望的反应。
林望的脸上，却只有新人面对领导时的，那种标准的，带着几分敬畏和拘谨的表情。
他什么都没说，什么都没问。
仿佛昨晚那通电话，根本不存在。
孙浩的眼神深处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，但很快便被笑容掩盖。
“好，那就好。”他拍了拍林望的肩膀，“年轻人，好好干。”
说完，他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。
这场无声的交锋，第一回合，以平局告终。
林望坐回座位，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。
他知道，考验，才刚刚开始。
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孙浩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“小林，你来一下。”
林望立刻放下茶杯，跟着孙浩走进了部长办公室。
“坐。”孙浩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，自己则坐回了办公桌后。
“部里现在人手紧张，你刚来，先别急着接触核心业务。”孙浩的开场白，听起来合情合理，“我这里有个比较基础，但也挺重要的活儿，想交给你。”
“部长您吩咐。”林望坐得笔直。
“是这样，”孙浩将那份文件推到林望面前，“省内几所重点大学，最近网络上的舆情比较活跃，有学生对后勤管理、奖学金评定这些事，意见不小。你呢，就负责把这些信息搜集一下，整理一份舆情动态简报出来，不用太深入，客观呈现就行。周五之前给我。”
林望拿起那份文件。
上面罗列了江东大学、江东师范大学、江东理工大学等几所高校的名字。
这确实是一个再基础不过的新人任务，搜集信息，汇总材料，考验的是一个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文字功底。
但林望的心，却猛地一沉。
这是考卷的第二道题。
一道看似寻常，实则暗藏杀机的题目。
“好的部长，我保证完成任务。”林望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，将文件收好，准备离开。
“等一下。”孙浩叫住了他。
他从抽屉里，拿出一样东西，放在了桌上。
正是那个全新的，未拆封的笔记本电脑。
“你刚来，很多内部资料库的权限还没开通，用这台电脑吧，里面都预装好了。”孙浩的语气，随意得就像是给同事一件普通的办公用品，“方便你查资料。”
林望看着那台黑色的笔记本。
他知道，这不是方便。
这是监控。
他一旦用这台电脑，他搜索的每一个字，浏览的每一个网页，都将一览无余地，呈现在秦悦的面前。
“谢谢部长。”
林望的脸上，露出了感激的笑容。他走上前，将那台沉甸甸的笔记本电脑，抱在了怀里。
回到自己的工位，林望将笔记本接上电源，开机。
崭新的系统，干净的桌面。
他没有去看抽屉里的读卡器，更没有去想那张藏在图书馆里的内存卡。
他只是打开了浏览器，开始认真地，执行孙浩交代的任务。
他一丝不苟地，在各大高校的论坛、贴吧、微博超话里，搜集着相关的舆情信息。
一条条学生的抱怨，一桩桩不大不小的校园纠纷，在他的文档里，被分门别类，整理得井井有条。
他的神情专注，仿佛真的，只是一个在努力完成领导交办任务的，普通科员。
然而，在他的【仕途天眼】之下，屏幕上那些滚动的文字和名字，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。
大部分学生的ID，都是一片代表着民意的，驳杂的白色气运。
而当他搜到江东大学后勤集团总经理的名字时，他的瞳孔，骤然一缩。
这个人的名字叫王建军，在公开的资料里，他是一个兢兢业业，多次获得表彰的后勤干部。他的头顶，也漂浮着一片相当不错的，代表着官运平稳的淡红色气运。
可就在这片淡红色的气运之下，林望清清楚楚地看到，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，却黑得如同墨汁的丝线，正从他的气运核心处，延伸出来，连接向一个虚无的，他看不见的地方。
林望的心脏，漏跳了一拍。
他立刻从口袋里，掏出那本被他用手机拍下来的，“死亡账本”的照片。
他飞快地，翻到其中一页。
目光，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。
赵立春。
原省建工集团第三分公司，项目经理。
五年前，因“挪用公款”罪名入狱，同年，在狱中“突发心梗”死亡。
在账本上，赵立春的名字后面，跟着一个数字：三百万。
而在【仕途天眼】之下，从那位后勤集团总经理王建军身上延伸出来的那根黑色丝线，它的终点，正死死地，缠绕在“赵立春”这三个字上！
林望的呼吸，停滞了。
他瞬间明白了。
这哪里是什么舆情简报。
这根本就是秦悦扔给他的一根引线。
一根连接着五年前旧案，连接着死亡账本，连接着江东大学这潭深水的，炸药的引线。
她要看的，不是他的文笔。
而是他，敢不敢点燃这根引线。
以及，点燃之后，会把火，烧向谁。
(https://www.shubada.com/114097/43920935.html)
1秒记住书吧达：www.shubada.com。手机版阅读网址：m.shubad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