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灰尘里的博弈
赵铁军看着眼前这座由档案卷宗堆成的“山”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那股灰尘与霉变混杂的气味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扼住了他的喉咙，让他那柄暗红色的巨斧气运，都蒙上了一层令人烦躁的灰翳。
“就这里？”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。
“应……应该就是这一片。”林望的表情充满了诚恳的歉意，还带着一丝讨好，“赵主任，您别看乱，我心里大概有数。就是……得花点功夫。”
他说着，便自告奋勇地卷起袖子，露出瘦削的手腕，像一只勤劳的工蚁，一头扎进了那堆故纸里。
“龙湾大桥……甲-3区……施工日志……”
林望一边念叨着，一边手脚并用地“翻找”，动作幅度很大，扬起的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，如同起了大雾。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，搬动一个沉重的档案盒时，还“哎哟”一声，脚下踉跄，差点摔倒，将一个本就摇摇欲坠的档案堆，彻底弄塌了。
哗啦——
十几份卷宗散落一地，泛黄的纸张四散纷飞。
“对不住，对不住！”林望满脸通红，手忙脚乱地去捡，活像一个第一天上班就搞砸了所有事的实习生。
赵铁军的脸已经黑如锅底。他头顶那柄巨斧的红光，暴躁地闪烁着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劈开这满屋的混沌，连带着把林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，也一并劈了。
他终究是没忍住，大步流星地走上前，一把推开还在地上摸索的林望。
“让开！我自己来！”
赵铁军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。他不像是在查档案，更像是在拆迁。他直接上手，将一个个档案盒粗暴地从架子上扯下来，打开，扫一眼，不是，就扔到一边。
很快，他脚下就堆起了一座新的“山”。
林望站在一旁，低着头，眼神里充满了“惶恐”与“敬畏”，心里却在冷笑。
蠢货。
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。
一个只懂得用蛮力的“斧头”，只会把原本就混乱的局面，搅得更加混乱。他越是急躁，就越是发现不了藏在细节里的魔鬼。
而另一边，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女人，秦悦，则让他感到了一丝真正的压力。
她没有像赵铁军一样急着动手，也没有因为这恶劣的环境而皱一下眉头。她只是抱着手臂，静静地站在安全距离之外，那副黑框眼镜的镜片，反射着灯光，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。
林望的【仕途天眼】里，秦悦头顶那张无形的银色大网，正在以一种冷静到可怕的效率，高速运转着。
她没有在看那些档案，她在看人。
她在观察赵铁军的每一个动作，分析他的性格，评估他的效率。
更重要的，她在观察自己。
林望能感觉到，那张大网分出了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，将自己从头到脚，每一个微表情，每一次呼吸的节奏，甚至每一次“不经意”的，手足无措的动作，都记录、分析、归档。
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。
林-望不敢有丝毫大意，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。他“慌张”地凑到赵铁军身边，试图帮忙。
“赵主任，我来吧，我熟……”
“熟？熟你还把地质勘探图和市政规划图放一个盒子里？”赵铁军从一个档案盒里，抓出两份牛头不对马嘴的文件，没好气地吼道。
“啊？这个……可能是当年归档的老师傅，喝多了……”林望挠着头，一脸无辜。
赵铁军气得不想说话，将手里的图纸狠狠摔在地上。
就在这时，秦悦终于动了。
她缓缓地，踱步过来，声音依旧轻柔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“赵主任，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。”
她推了推眼镜，目光转向林望，问道：“林望同志，十五年前的档案，应该有入库的手写登记簿吧？”
来了。
林望心中一凛，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一拍大腿。
“哎呀！您看我这脑子！对对对！有登记簿！就在门口的柜子里锁着呢！我给忘了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，然后又用一种混杂着崇拜和感激的眼神看着秦悦，“秦老师，还是您厉害！我……我这就去拿！”
看着林望屁颠屁颠跑出去的背影，赵铁军冷哼一声，对秦悦说：“跟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人共事，真是浪费时间。”
秦悦没有接话，只是看着林望离去的方向，镜片后的目光，若有所思。
很快，林望抱着一本厚厚的，封面都已破损的牛皮纸大本子跑了回来。
“找到了，找到了！”
他将登记簿“砰”的一声，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上，扬起一阵新的灰尘。
“两位领导，请看。当年的记录都在这儿了。”
赵铁军和秦悦凑了过来。
登记簿上的字迹，是那种老式的，用蘸水钢笔写的花体字，龙飞凤凤舞，很多地方因为年代久远，墨迹已经晕开，难以辨认。
“我看看……”赵铁军抢过本子，耐着性子翻找起来。
林望站在一旁，看似紧张地搓着手，实则用天眼，将两人的气运变化，尽收眼底。
赵铁军的巨斧煞气，在面对这本天书般的登记簿时，明显有些力不从心。他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，被这些弯弯绕绕的文字，磨得渐渐失去了锋芒。
而秦悦的银色大网，却在这一刻，陡然收缩，变得无比明亮。
她没有去看那些具体的条目，而是用手指，轻轻地，划过登记簿的侧页。
她的动作很慢，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。
“这本登记簿，中间有几页，被撕掉了。”
秦悦忽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石子，投入了这潭浑水。
赵铁军一愣，连忙翻看，果然，在登记到“龙湾大桥”项目附件档案的部分，有几页纸的撕口，虽然陈旧，但依旧清晰。
“妈的，这帮王八蛋！”赵铁军一拳砸在桌子上，震得灰尘飞扬，“关键的东西，全他妈毁了！”
林望的心，也跟着沉了一下。
被撕掉了？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。难道当年的事，真的另有隐情？还是说，这只是漫长时间里，一次无关紧要的意外损毁？
他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，再次投向了秦悦。
只见秦悦并没有像赵铁军那样愤怒，她只是蹲下身，从地上那堆被赵铁军扔得乱七八糟的图纸里，捡起了一张。
那是一张很不起眼的，关于桥体排水系统设计的附属图纸。
“林望同志，”秦悦举起那张图纸，看着他，问道，“你发现那份‘报告’的时候，它就是夹在类似这样的图纸里的吗？”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林望点头，心脏没来由地，开始加速跳动。
“那张报告，除了折叠的痕迹，还有没有别的，比如……被水浸泡过，或者被什么东西硌出的印记？”秦悦的问题，越来越细。
林望的后背，开始渗出冷汗。
他伪造报告的时候，只考虑了纸张的做旧和字迹的模仿，根本没想过这么多细节。
“好像……好像有吧。”他含糊其辞地回答，“时间太久了，我……我记不清了。”
秦悦没有再追问。
她只是将那张排水图纸，凑到灯下，仔细地看着。
然后，她用手指，轻轻地，点在了图纸右下角，一个毫不起眼的设计师签名上。
那是一个非常潦草的签名，只有一个姓：吴。
“有意思。”
秦悦的嘴角，忽然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，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
她抬起头，目光越过那张图纸，再次看向林望。
那眼神，不再是审视，也不再是观察。
而是一种……同类的，试探。
“林望同志，看来我们今天的运气不太好。”她将那张图纸小心地折好，放进了自己的口袋，“登记簿被毁了，档案又乱成这样，想找到那份原始报告的‘家’，恐怕不容易。”
她顿了顿，话锋里，藏着一把看不见的刀。
“不过，既然找不到‘家’，那我们就换个思路。”
“我们先帮它，找找‘邻居’吧。”
“比如，所有带这个‘吴’字签名的图纸，你……有印象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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