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黑车里的棋局，无声的将军

黑色的奥迪，像一滴融入深夜的墨，悄无声息地在环城高速上滑行。

车窗外，城市的繁华被远远抛在身后，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沉默的、轮廓狰狞的工业剪影和无尽的黑暗。路灯变得稀疏，光线被拉得老长，一晃而过，像垂死者最后的叹息。

车厢内，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死寂。

前排的司机和另一名纪委干部，坐得像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，连呼吸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，不多一分，不少一毫。

林望能闻到空气中那股陈旧的皮革味里，混入了一丝新的，属于李书记的，烟草和冷铁混合的气息。

他依旧扮演着那只受惊的兔子，缩在座位角落，低着头，双手不安地放在膝盖上，镜片下的眼睛，似乎只敢盯着自己那双廉价的皮鞋。

但在他的【仕途天眼】视野中，他正以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，观察着身边这座即将爆发的火山。

李书记头顶那团崩裂的银灰色气运，已经停止了徒劳的自我修复。

那些代表着“规则”和“秩序”的银灰色能量，正在以一种决绝而冷酷的方式，进行着重组。它们不再是天平，不再是手术刀，它们被一股更强大的、带着“不惜代价”意味的意志强行扭曲、锻造，慢慢变成了一件东西。

一件林望只在历史纪录片里见过的，古老的刑具。冰冷，狰狞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，存在的唯一目的，就是带来痛苦和绝望。

而那些喷涌而出的，代表着“惊骇”与“恐慌”的黑气，并没有消失。它们被这件新生的“刑具”强行压制、吸收，成为了它内里最核心的驱动力。

恐惧，催生了杀意。

林望的心，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。

他知道，从他说出“周工程师”三个字开始，游戏规则就彻底变了。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“嫌疑人”，也不是那个可以被拉拢的“污点证人”。

他成了一个不能存在于世的“幽灵”，一个掌握着“第一罪证”的，行走的灾难。

李书记，已经不打算让他再看见明天的太阳了。

“李……李书记……”

林望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茫然，在这死寂的车厢里，显得格外突兀。

李书记缓缓转过头，那张国字脸上，所有的情绪都已被完美地隐藏在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。

“我们……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林望推了推眼镜，语气里充满了小职员最本能的算计和不安，“这都快出江城了吧？单位的招待所，好像不在这个方向。要是……要是住外面的酒店，我这个级别，差旅费报销标准是……三百块一天，超了的话，得自己掏……”

前排的司机，握着方向盘的手，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。

他大概是想笑，但又不敢。

一个即将被“直接看管”，前途未卜，甚至生死难料的年轻人，脑子里想的，居然是差旅费报销标准。

这听起来，荒谬得像一个黑色幽默。

李书记那双幽深的眼睛，盯着林望看了足足三秒。

他没有笑，他那张脸上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。因为他知道，越是这种天衣无缝的、符合人设的“愚蠢”，背后隐藏的，才越是惊心动魄的“智慧”。

“放心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，“今晚的所有消费，都由组织承担。你不需要考虑报销的问题。”

林，望点了点头，像是松了一口气，重新低下头，嘴里小声地嘟囔着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……”

他这副“傻白甜”的样子，却让李书记心中那股杀意，攀升到了顶点。

不能再等了。

这小子的城府，深不见底。多让他活一分钟，就多一分不可预测的风险。

车子下了高速，拐进一条更加偏僻的、没有路灯的乡间小路。路面颠簸，两旁是比人还高的荒草，在车灯的照射下，如同鬼影般摇曳。

又开了十几分钟，车子在一栋孤零零的，废弃的建筑前，缓缓停下。

那像是一座上个世纪的疗养院，三层的小白楼，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，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墙，像凝固的血迹。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，像一双双没有眼珠的眼睛，死死地盯着这几个深夜里的不速之客。

“下车。”

李书记的声音，不带一丝温度。

车门打开，一股夹杂着泥土和腐草气息的寒风，瞬间灌了进来。

林望被两名纪委干部“请”下了车，一左一右，位置站得极有讲究，既防止他逃跑，又像是在押送一名重刑犯。

李书记走在最前面，他的皮鞋踩在满是砂砾的地面上，发出“沙、沙”的声响，在这空旷的、只有风声的夜里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
疗养院的大门上着一把巨大的铜锁，早已锈迹斑斑。但其中一名干部上前，没有用钥匙，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工具，在锁眼里捣鼓了几下，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那把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锁，应声而开。

推开沉重的铁门，一股更加浓郁的，混合着霉味、尘土和消毒水残留味道的气息，扑面而来。

走廊里一片漆黑，伸手不见五指。

李书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，一道惨白的光柱，刺破黑暗，照亮了前方。

光柱所及之处，可以看到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，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青苔，天花板的角落里，挂着破败的蛛网。

这里，显然已经荒废了很多年。

也显然，不是第一次被他们用来“办事”。

林望的心跳，在这一刻，不受控制地加速了。但他脸上的表情，却愈发地显得惊恐和无助。

“李书记……这里……这里是……”

“一个能让你静下心来，好好回忆往事的地方。”李书记没有回头，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，激起一阵阵阴冷的回音。

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，最终，停在了一扇位于走廊最深处的，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，崭新的，厚重的铁门前。

铁门上，甚至还加装了隔音棉。

另一名干部上前，用钥匙打开了铁门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门被推开。

里面的景象，让林望的瞳孔，猛地一缩。

那是一间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，墙壁被刷成了压抑的灰色，并且同样包裹着厚厚的隔音材料。房间的正中央，摆着一张冰冷的铁质审讯椅，一把刺眼的白炽灯，从天花板上直直地照射下来，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惨白的光圈。

典型的，审讯室。

但这不是最让林望心惊的。

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，是房间角落里，那张靠墙摆放的桌子。

桌子上，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，还放着一个黑色的，半开着的手提箱。

在【仕途天眼】的视野中，一股极其微弱，却又无比熟悉的，带着磅礴威压的金色气运，正从那手提箱的缝隙里，丝丝缕缕地溢散出来。

那股气运……

林望的脑子嗡的一声！

那股气运，和他之前在省政府大楼，看到的那条连接着王副主任和李书记的“金色靠山线”的源头，同根同源！

是那个“持枪人”的气息！

李书记似乎很满意林望脸上的震惊，他那张冰冷的脸上，终于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。

他走到桌边，没有让林望坐上那把审讯椅，而是指了指那个手提箱。

“在开始我们正式的谈话之前。”

他的声音，像魔鬼的低语，充满了诱惑与恶意。

“我想，应该先让你见一位，你的‘老朋友’。”

说完，他伸出手，在林望死死的注视下，“啪嗒”一声，将那个黑色的手提箱，完全打了开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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