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风雨夜，纪委敲门不问苍生问鬼神

值班室里，死寂如坟。

“咚，咚，咚。”

三声敲门声，像三颗砸在心口的石头，不重，却让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错了位。

钱爱国那刚从椅子上撑起来半个的身子，像是被抽走了脊椎，又“噗通”一声坐了回去。他两眼发直，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，嘴唇哆嗦着，牙齿磕碰，发出“咯咯”的轻响，像一只在寒风中即将冻毙的老鹌鹑。

门外那个温和的声音，清晰地传了进来。

“不好意思，打扰一下。”

“我是省纪委的，来找林望同志，了解一点情况。”

省纪委。

这三个字，仿佛带着某种天然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严，像一把无形的重锤，狠狠砸在了钱爱国的天灵盖上。他混了一辈子机关，最怕听见的就是这三个字。这三个字，意味着麻烦，意味着审查，意味着一个人的政治生命，可能就此画上句号。

他猛地扭过头，看向林望，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绝望。那眼神仿佛在说：完了，全完了，人家找上门了！我们死定了！

林望没有看他。

他的身体靠在墙上，一动不动，唯有那双眼睛，在昏暗的灯光下，亮得吓人。

来了。

比他想象中，快了太多。

唐婉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，门外的敲门声就应验了预言。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、单位，甚至连行动都精准到了分钟。这不是临时的起意，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，只等他一头撞进来的网。

而“省纪委”这个身份，选得更是毒辣至极。

它代表着组织，代表着程序，代表着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“配合调查”。

林望没有立刻回应。他闭上眼，【仕途天眼】悄然开启。

视野瞬间穿透了那扇薄薄的木门。

门外站着两个人。

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，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夹克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，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。

然而，在他的天眼视野中，这个男人头顶上空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体制内的官气。没有红色，没有灰色，更没有紫色。

有的，只是一团扭曲的、如同墨汁和浓痰混合在一起的，黏稠的黑灰色雾气。

那雾气之中，隐隐构成了一张狰狞的、非人的脸，充满了暴戾与贪婪。

更让林望心头一沉的是，从这团黑灰色的雾气中，延伸出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丝线，穿透虚空，连接向的，正是省委大院深处，那个将他标记为“死敌”的，庞大的未知存在。

他们是同一伙人。

这是来杀他的。

不是政治上的抹杀，而是物理上的。

“小……小林……”钱爱国已经快哭了，他压低了声音，像蚊子哼哼，“怎么办？是纪委的……咱们不能不开门啊……要不，要不你就说你拉肚子了？”

老钱急中生智，想出了这辈子所能想到的最蹩脚的理由。

林望差点被他气笑了。

他缓缓睁开眼，眼中的最后一丝波动也消失不见，只剩下如深潭般的平静。他冲钱爱国比了一个“噤声”的手势，然后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种带着几分睡意，又有些紧张的，属于一个普通小科员的声调，对着门外问道：

“哪……哪位领导？这么晚了，有什么事吗？我们这儿有规定，值班期间不能随便开门的。”

他的语气，完美地诠释了一个被半夜叫醒、搞不清状况，又怕得罪领导的底层公务员形象。

门外的声音依旧温和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安抚的笑意：“林望同志，别紧张。我们是省纪委三室的，我叫王海，这位是我的同事。有点关于档案的紧急情况需要向你核实，事关重大，耽误不得。麻烦你开一下门，我们问几句话就走。”

钱爱国一听，腿肚子抖得更厉害了。

完了，人家连“档案”都知道，这下彻底没法装傻了。他拼命地对林望使眼色，意思是赶紧开门吧，再不开门就是妨碍公务了。

林望却像是没看见，他继续用那种又怂又认死理的语气说道：“领导，真不好意思。我们办公厅有明文规定，还是前年下的文件，叫《省政府办公厅夜间安全值班条例》，第三条第七款写得明明白白，夜间值班人员，除非接到办公厅主任或值班副秘书长的直接电话通知，否则一概不得为身份不明人员开门。您看……要不您给我们的领导打个电话？”

他一边说，一边在心里飞速盘算。

他把一个子虚乌有的“条例”和“条款”说得有鼻子有眼，就是在赌对方不敢真的去核实。这种深夜的“突击审查”，本身就见不得光，他们绝不敢把事情闹大。

果然，门外沉默了。

那温和的笑意，似乎也随之凝固了。

钱爱国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，他觉得林望简直是疯了，竟然敢拿一个编出来的规定去搪塞省纪委的人。这小子，是嫌死得不够快吗？

过了足足十几秒，王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，只是那声音里的温和，已经淡了许多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压力。

“林望同志，我们是在执行公务。你所说的条例，我们不清楚，但纪律检查工作条例，是全省通用的。我劝你，不要犯糊涂，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程序，给自己惹上麻烦。”

“你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同志，前途还很长，不要自误。”

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。

钱爱国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，他双手合十，对着林望的方向，无声地拜着，嘴里念念有词，也不知道是在求哪路神仙。

林望的心跳也开始加速。

他知道，对方的耐心正在耗尽。

他不能再用规定来拖延，必须换一种方式。

“领导，您别误会，我绝对没有妨碍公务的意思。”林望的声音里，带上了浓浓的委屈和惶恐，“主要是……主要是我们这档案室，里面都是机密文件，万一出了事，我……我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啊。”

“这样吧，领导，”他话锋一转，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建议，“您看，您能把您的工作证，从门缝下面塞进来给我看看吗？我核对一下，马上就给您开门。这也是……也是为了对您负责，对单位负责，您说对吧？”

这个要求，简直是天经地义。

然而，门外的王海，却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这一次的沉默，比上一次更长，更压抑。

值班室里的空气，仿佛被抽干了，钱爱国捂着胸口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。

林望的手心，也开始冒汗。

他知道，这是最后的试探。如果对方连证件都不敢给，那就百分之百证明了他们的身份是伪造的。

“呵呵……”

一声极轻的，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笑声，从门外传来。

那笑声里，再也没有丝毫的温和，只剩下冰冷的，被戳穿了伪装后的，森然杀意。

“小同志，看来你很谨慎啊。”

王海的声音，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，顺着门缝钻了进来。

“不过，谨慎是好事，太谨慎，就是不识时务了。”

他顿了顿，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，充满了恶意与戏谑的语调，缓缓说道：

“林望，别装了。外头风大雨大，江水都快涨起来了，让我们进去暖和暖和，怎么样？”

“轰——”

这句话，像一道黑色的闪电，狠狠劈在了林望的脑海里！

他的瞳孔，在这一瞬间，收缩到了极致！

这不是唐婉告诉他的暗号。

“春江水暖”。

对方说的，是“江水都快涨起来了”。

一字之差，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！

这已经不是试探，不是威胁。

这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，残忍的，充满了死亡气息的……调戏。

他知道今晚会下暴雨。

他知道青云水库有危险。

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林望——我知道你的一切，你的生死，就在我一念之间。

钱爱国虽然不知道“春江水暖”的暗号，但他不是傻子。他从对方这句阴阳怪气的话里，嗅到了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。

他“啊”的一声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，惊恐地指着门，嘴巴张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也就在这一刻。

“砰！”

一声巨响。

那扇本就老旧的木门，被人从外面，用蛮力狠狠地踹了一脚！

整个门框都在剧烈地颤抖，门锁的位置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“嘎吱”声，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。

门外，再也没有了任何伪装。

王海那冰冷如刀的声音，清晰地响起。

“给你三秒钟，自己开门。”

“不然，我们就帮你开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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