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一份十五年前的死亡报告
第74章
电话那头,风声像是被撕裂的绸缎,雨声如同万马奔腾。
在这一片末日般的背景音里,林望那句平静到近乎木讷的自我介绍,像一颗石子,投入了奔腾的江心,连一圈涟漪都未曾激起。
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徐万年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,微弱,嘶哑,仿佛是从漏风的肺里硬挤出来的几个音节。他似乎没听清,又或者,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省政府办公厅,档案室?
一个他工作了半辈子,都从未踏足过的,被遗忘的角落。
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,在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,去偿还那份背负了半生的原罪时,打来电话的,不是组织,不是同志,不是家人,而是一个……档案管理员?
这荒诞感,甚至冲淡了他赴死前的决绝。
“你打错了。”徐万年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解脱前的疲惫。
“我没有打错,徐厅长。”林望的声音依旧平稳,听不出任何情绪,像是在诵读一份枯燥的卷宗,“我今天下午,在整理一份十五年前的旧档案。”
电话那头的呼吸,停滞了一瞬。
只有风声,雨声,还有大坝下方,那如同野兽咆哮般的水声,愈发清晰。
旁边的钱爱国,紧张地攥着拳头,嘴巴张成了“O”形。他完全听不懂林望在说什么,但他能感觉到,林望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根看不见的针,精准地刺向了某个他不知道的要害。
“十五年前……什么档案?”徐万年的声音,终于有了一丝波动。
“一份关于龙安县山区,突发性山洪灾害的情况说明。”林望的语速不疾不徐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“灾害等级,特大。附件里,有一份遇难者名单。”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!”
徐万年的声音陡然拔高,那是一种被揭开陈年伤疤后,混杂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。风雨声似乎都无法压住他声音里的颤抖。
钱爱国被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看向林望的眼神,充满了担忧。这小子,不会真把厅长给刺激得,直接从坝上跳下去了吧?
林望却仿佛没有听到那声咆哮,他只是握着手机,稍稍换了个姿势,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。
“我不想说什么,厅长。我只是一个档案管理员,我的工作,就是确保每一份档案,都物归其所。”
他的语气,像一个有些较真,甚至有点书呆子气的年轻干部。
“只是那份档案,存放的位置不对。按照规定,这类天灾的档案,应该存放在‘自然灾害’卷宗里。但它却被归入了‘工程事故’调查卷。”
“工程事故”四个字,像一把无声的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电话那头。
徐万年的嘶吼,戛然而止。
电话里,只剩下风雨的狂嚎。
林望闭上了眼睛,【仕途天眼】的视野清晰地浮现在脑海。
那棵代表着徐万年生命的枯树上,血色“殉”字旁边的倒计时,在“工程事故”四个字出口的瞬间,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【十二分三十一秒】
数字,停住了。
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,但它确实停住了!
林望的心,也跟着这停滞的数字,漏跳了一拍。
有用!
徐万年没有立刻寻死,是因为他的心里,被林望种下了一根新的刺。一根关于“真相”的刺。
“你……胡说八道!”徐万年的声音再次传来,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暴怒,只剩下一种虚弱的,徒劳的辩驳,“那次山洪,早有定论!是千年一遇的强降雨引发的,是天灾!天灾!”
他像是在说服林望,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。
“是,定论是天灾。”林望顺着他的话说下去,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,属于年轻人的困惑,“所以我就更不理解了。我查了归档记录,当年,是您亲自签的字,把这份‘天灾’的档案,放进了‘工程事故’的柜子里。”
“我……”电话那头的徐万年,只说了一个字,便再也说不下去。
他当然记得。
当年,他亲手将那份报告归档。每一次,当他想要将其放进“自然灾害”的卷宗时,女儿那张在山洪里绝望哭喊的脸,就会浮现在眼前。
他做不到。
他只能用这种方式,用这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,自欺欺人的方式,为那场灾难,打上一个属于“人祸”的标签。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让他那颗被内疚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,获得一丝喘息。
这件事,是他埋在心底,最深最痛的秘密。
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,包括他的妻子。
可现在,这个秘密,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,档案室的小科员,轻描淡写地,一语道破。
他是谁?他怎么会知道?
一股寒意,顺着徐万的的脊椎骨,盖过了暴雨的冰冷。
他握着那冰冷的手机,第一次,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大坝上,而是赤身裸体地,站在一个看不见的审判者面前。
“小林哥……”钱爱国凑了过来,压低了声音,急得满头大汗,“别……别跟他聊这个了,你快劝劝他啊!跟他说部队马上就到了!跟他说周副省长还等着见他呢!”
林望没有理他,只是对他比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他知道,现在任何关于“救援”和“希望”的话,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,都是噪音。
只有用一个更大的谜团,一个更深的痛苦,才能将他从死亡的边缘,暂时拉回来。
他看了一眼【仕途天眼】中的倒计时。
【十一分四十二秒】
时间,又开始流动了。
留给他的时间,不多了。
“徐厅长,”林望的声音,压得更低了一些,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口吻,“其实,我今天给您打这个电话,不是想讨论档案的归属问题。”
“那你想干什么?”
“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。”林望说。
“请教?”徐万年的声音里,充满了荒谬感。
“对。我只是一个档案管理员,徐厅长,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工程图纸和水文数据。”林望的语气,谦卑,而诚恳,“我只看到,在那份遇难者名单的末尾,有一个名字,被人用钢笔,很用力地,圈了出来。”
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。
电话两端,瞬间陷入了死寂。
只有风声,像是无数亡魂的呜咽,在旷野上盘旋。
钱爱国瞪大了眼睛,他虽然不知道林望说的是什么,但他能从这死一般的寂静里,嗅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悲伤。
徐万年的呼吸,变得无比粗重,像一头濒死的野兽。
他知道那个名字。
那个名字,像一把生锈的刀,插在他的心脏里,十五年了。每一次呼吸,每一次心跳,都在被这把刀,反复切割。
他等着林望说出那个名字,就像一个死刑犯,在等待着法官最后的宣判。
林望握着手机,一字一顿,用一种陈述事实的,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,缓缓说道:
“那个名字叫……”
“徐静。”
“轰隆——!”
窗外,一道惨白色的闪电,撕裂了漆黑的夜幕。
紧接着,是震耳欲聋的雷鸣。
电话那头,所有的声音,都在这一瞬间,消失了。
风声,雨声,水声,呼吸声……
一切,都归于虚无。
像是信号被掐断了,又像是……电话那头的人,连同他的整个世界,都被这道雷,劈得灰飞烟灭。
“喂?徐厅长?您还在听吗?”
林望试探着问了一句。
没有回应。
钱爱国的心,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坏了!坏了!”他急得直跺脚,“这下真完了!刺激过头了!”
林望的心,也沉到了谷底。
他是不是……玩脱了?
他猛地沉入【仕途天眼】的视野。
视野中,那棵枯萎的生命之树,依旧静立在风雨飘摇的气运场中。
但树冠顶端,那个血红色的“殉”字,已经消失了。
倒计时,也消失了。
林望的心头,刚刚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,可下一秒,他的瞳孔,便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!
只见在那个“殉”字消失的位置,一团比黑夜更深沉,比怨毒更粘稠的黑气,正在疯狂地凝聚。
黑气翻涌着,扭曲着,最终,缓缓地,勾勒出了一个新的,狰狞的血字——
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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