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午夜警钟,一枚螺丝钉的战争
总值班室的空气,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。
林望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交通厅通报,指尖却感觉到了千钧之重。纸上的每一个铅字,都像一枚黑色的钉子,钉进了他的瞳孔。
周正国。
龙安县。
凌晨三点。
三个毫不相干的词,被一份突如其来的改道通知,串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死亡路线。
窗外是省府大院沉寂的夜,院墙隔绝了都市的喧嚣,却隔绝不了这方寸之地内,无声的惊涛骇浪。墙上的石英钟,秒针“咔哒、咔哒”地走着,每一下,都像死神的脚步,在迫近。
林望的脑子,前所未有地清醒。
他的【仕途天眼】中,那份被老钱随手夹进文件夹的气象通报,依旧散发着不祥的黑气。而此刻,这份交通通报上,周正国这个名字,正被一缕几乎一模一样的黑气,遥遥缠绕。
两条信息,两股黑气,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坐标——龙安县。
这不是巧合。
林望甚至产生了一个更为大胆,也更为冰冷刺骨的猜测。气象局的预报,或许根本不是“失误”,而是“精准”。它精准地掩盖了一场即将到来的特大暴雨,为某个藏在幕后的黑手,创造了一场完美的“天灾”。
一场足以让一位省委副书记,在最偏远、最无人关注的角落里,“意外”身亡的天灾。
钱宏远?刘广志?
林望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。他不敢再想下去。眼下,他不是在跟一个官场派系斗,他是在跟时间赛跑,跟死神抢人。
怎么办?
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钱爱国。
老钱同志正戴着老花镜,聚精会神地用胶水,粘贴一张撕开了的票据。他头顶那团化石般的灰色气运,稳如磐石,散发着一种“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,高个子塌下来我就提前办病退”的无敌气息。
林望试探性地走过去,指了指那个蓝色的“气象”文件夹。
“钱哥,这份气象通报……会不会有点问题?我老家就是山区的,这种‘局部阵雨’的预报,有时候不太准,山里天气变得快。”
钱爱国抬起眼皮,从老花镜上方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,像在看一个刚进城的、没见过世面的亲戚。
“小林啊,你刚来,不懂。省气象台那是啥地方?全是专家教授,用超级计算机算的,比你家楼下算命的准多了。通报上写局部阵雨,那就是局部阵雨。就算下大了,还能把山冲了不成?”
他拿起自己的大茶缸,吹了吹上面漂着的枸杞,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:“咱们值班室,就是个传话筒,不是天气预报评论员。记住,不该你问的别问,不该你想的别想。把嘴闭上,把事干好,安安稳稳,比啥都强。”
说完,他端着茶缸,晃晃悠悠地走向了茶水间,背影里充满了过来人的智慧与从容。
林望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。
指望老钱,等于指望门口的石狮子开口说话。
这条路,堵死了。
他回到自己的座位,手心里全是汗。口袋里那部老式手机,像一块烧红的炭,烫得他心慌。
打,还是不打?
沈重山的面孔,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。那位枭雄的欣赏、考校、以及最后那句“你愿不愿意,去当这个‘守夜人’”,言犹在耳。
他要的,是一个潜伏在暗处的观察者,一个能提供精准情报的“白蚁”。而不是一个刚上岗一小时,就因为一个不靠谱的猜测,打来骚扰电话的神经病。
这通电话,风险太大了。一旦自己判断失误,龙安县今晚风平浪静,那他林望在沈重山心中的形象,将瞬间从“可造之材”的“真金”,跌落成“冒失冲动”的“废铁”。
信任,一旦打破,再难建立。
可如果不打……
林望的目光,落在了窗外。他仿佛能穿透黑夜,看到那支正在风雨中疾驰的车队,看到周正国那张儒雅随和的脸,看到他头顶那本该是冲天紫红的华盖,正被黑气一点点侵蚀。
他想起了父亲。想起了父亲被冤枉免职后,那一夜白头的苍老和落寞。
一个好官,不该是那样的下场。
周正国,是公认的实干派,是江东省未来的希望。如果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于一场“天灾”,那将是整个江东的损失。
更重要的是,他林望,是唯一的知情者。
眼睁睁看着数万人的性命和一位省部级高官陷入死地而无所作为,他这辈子,良心都难安。
去他妈的风险!去他妈的废铁!
林望的眼神,瞬间变得锐利起来。
赌!
人生在世,有些赌局,不得不上!
但他不能像个莽夫一样,直接打电话过去喊“要出事了”。沈重山最后的交代,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:“只发客观信息,不要带任何主观判断。”
这既是命令,也是一道护身符。
林望的大脑飞速运转,像一台超频的计算机。他的目光在两份通报、墙上的地图、以及自己脑海中那份关于青云水库的档案之间,来回跳跃。
点,连成了线。线,构成了面。
一个完美的,只陈述事实,却能导出唯一恐怖结论的逻辑闭环,在他心中形成了。
他走到墙角的地图前,再次确认了青云水库和龙安县城的位置,确认了周正国车队必经的国道,正好在水库的下游泄洪区。
万无一失。
他深吸一口气,走进了值班室角落那个无人使用的卫生间。
反锁上门,狭小的空间里,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。
他拿出那部黑色的老人机,手指因为用力,指节有些发白。他没有选择拨打电话,而是打开了短信界面。
电话里的情绪,是藏不住的。而冰冷的文字,才能最大限度地剥离主观,呈现客观。
他一个字一个字地,将那段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,敲了进去。
【沈书记:刚收到两份夜间通报。一、省交通厅:周副省长车队因江州暴雨改道,将绕行天阳市,预计凌晨三点抵达龙安县境内休息。二、省气象局:龙安县未来24小时有局部阵雨。】
这是陈述事实,也是他作为值班员,向上级汇报的本职工作,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停顿了一下,林望敲下了最关键的第三句话。
【另,此前在档案室曾整理过一份水利档案(编号:乙-74-09),记载龙安县上游青云水库,建于七十年代,库容设计存在风险,专家曾有红笔批注:此库堤坝老旧,需严防连续性强降雨,否则有溃坝之危。】
发,还是不发?
手指悬在发送键上,林望仿佛能看到自己未来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。
一条,是猜错之后,被沈重山彻底抛弃,重新变回那粒无人问津的“灰色尘埃”,甚至境遇更惨。
另一条,是猜对之后,他将成为沈重山最信任的一把暗剑,成为周正国最大的恩人,从此,海阔天空。
没有再犹豫。
他按下了发送键。
短信发出的瞬间,林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,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,额头全是汗。
剩下的,就交给命运了。
他走出卫生间,钱爱国已经趴在桌上,发出了轻微的鼾声。墙上的钟,指向了晚上九点半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每一秒,都像一场凌迟。
手机没有任何回应。
沈重山是没看到?还是看到了,觉得是无稽之谈,懒得回复?
林望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也许,自己真的太想当然了。沈重山那种人物,怎么会因为一个新丁的一条短信,就去质疑两个省级部门的联合通报?
他坐回自己的位置,眼神空洞地看着桌上的文件。
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
桌上那部红色的,最刺耳的内线电话,毫无征兆地,歇斯底里地响了起来!
声音尖锐,像是要把这死寂的夜,撕开一道口子。
趴在桌上的钱爱国被惊得一个激灵,猛地坐直了身体,睡眼惺忪地就想去抓电话。
林望的心,却在那一瞬间,提到了嗓子眼!
他一把按住钱爱国的手。
“钱哥,我来。”
在钱爱国错愕的目光中,林望拿起了电话听筒。那听筒,冰冷而沉重。
“喂,总值班室。”他的声音,因为极度的紧张,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。
电话那头,一片死寂。
只有一股仿佛能穿透电波的,令人窒息的威压,扑面而来。
足足过了五秒钟,一个深沉、冷静,却又带着一丝探究的,林望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,缓缓响起。
“小林,我是沈重山。”
林望的呼吸,停滞了。
“你发的信息,我看到了。”沈重山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,却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剖析着林望的神经,“现在,告诉我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问道:
“除了档案,你……还看到了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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