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一份报告定乾坤，一句话点破天机
茶室里，死一般寂静。
檀香的青烟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了半空，不再飘散。
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心脏，已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停止了跳动。他甚至不敢呼吸，生怕一丝微弱的气流，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完了。
这个念头，像一道黑色的闪电，劈开了赵东来混沌的脑海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望，这个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年轻人，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，当着江东“法神”的面，公然反驳了他的观点。
那不是辩解，不是委婉的规劝，那是近乎于“指正”的，一种书呆子式的、不知死活的“犟”。
在沈重山这种级别的大人物面前，你是什么观点，根本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他的观点，就是你的观点。
而林望，却选择了最愚蠢，也最致命的一条路。
赵东来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面，沈重山勃然大怒，他们两人被当场定性，然后被丢进某个不见天日的房间，永世不得翻身。
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林望低着头，眼角的余光，却死死锁定着沈重山。
在他的【仕途天眼】里，沈重山头顶那片燃烧的金焰，在那一瞬间，剧烈地收缩了一下，仿佛一头即将扑杀的猛虎，将全身的力量都收敛到了核心。那缕锁定自己的火苗，温度陡然升高，几乎要将自己头顶那团伪装的灰色气运烧成灰烬。
赌局已经开盘，他押上了自己的命。
时间，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。
就在赵东来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的时候，一个声音，打破了这令人绝望的死寂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！”
笑声！
不是冷笑，不是怒极反笑，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，充满了惊奇和欣赏的，酣畅淋漓的大笑！
笑声如洪钟大吕，在这间雅致的茶室里回荡，震得茶杯上的盖子都嗡嗡作响。
赵东来猛地睁开眼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。
沈重山，这位执掌江东生杀大权的省政法委书记，正靠在椅背上，一手抚着茶杯，一手拍着大腿，笑得前仰后合，连眼角都挤出了几丝皱纹。
他那身居高位的威严，在这一刻荡然无存，反而像一个见到了绝顶聪明后辈的，欣慰的长辈。
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
赵东来彻底懵了，他的大脑，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荒诞到极点的画面。
林望那颗悬在半空的心，也终于缓缓落回了胸腔。他知道，自己赌赢了。
自己那番话，就像一把钥匙，一把用“原则”和“书卷气”打造的钥匙，精准地插进了沈重山这种枭雄内心最深处的锁孔里。
一个只懂权谋的人，沈重山见得太多了，他自己就是此道宗师。
一个只懂服从的人，他手下全是。
但他缺的，恰恰是林望表现出来的这种，在绝对的权力面前，依旧敢于坚持“原则”的“傻气”。这种傻气，在枭雄眼中，不是愚蠢，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，可以被绝对信任的品质。
笑了足足有半分钟，沈重山才慢慢停了下来。他拿起桌上的热毛巾，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，重新看向林望，那眼神，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。
不再是审视，不再是探究。
而是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的，毫不掩饰的欣赏。
“好一个‘书上是这么写的’！”沈重山将毛巾放下，声音里还带着笑意，“说得好！战争，也要有底线！我们人的队伍，靠的就不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！”
他这句话，掷地有声，直接为刚才那个故事，定了性。
赵东来听着这话，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。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，沈书记那个故事，根本不是在影射林望，而是在考验他！考验他的心性，考验他的政治立场！
而自己，刚才竟然还以为林望是在自寻死路。
他看向林望的眼神，已经从惊骇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。
这个年轻人，他不仅能看穿官场的牌局，他甚至能看穿人心！
沈重山没有再理会还处在震惊中的赵东来，他伸出手，拿起了两人写好的报告。
他先是拿起赵东来那份，目光飞快地扫了一遍。那是一份标准的、合格的、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警情报告，客观，严谨，但也就仅此而已。
他放下报告，点了点头，算是认可。
然后，他拿起了林望那份。
只看了几行，沈重山的嘴角，就再次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。
“……那个受伤的人，腿上流的血，颜色比我们档案室里用了二十年的红印泥还要深一些……”
沈重山竟把这句话，轻声念了出来，语气里充满了玩味。
他抬起头，看着林望，那眼神像是在说：你这个小家伙，有点意思。
他继续往下看。
“……那个快递员，抖得像我们档案室里那台冬天漏风的旧空调外机……”
“……那个高大的身影，像电影里演的那样，从山坡上冲了下来……”
赵东来在一旁听着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。他写的报告，是给人看的。林望这写的，是给人看的吗？这简直就像小学生春游回来写的流水账！
可偏偏，就是这份流水账，却让沈重山看得津津有味。
他看得极慢，极认真，仿佛那纸上写的不是案情，而是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。
终于，他看完了。
他将报告轻轻放在桌上，手指在上面点了点。
“小林，你这份报告，写得很好。”
此言一出，赵东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。
好？这叫好？这要是叫好，那他那份报告岂不是废纸一张？
“好就好在，它够‘真’。”沈重山一语道破天机，“没有一句废话，没有一句推断，全都是你这个‘档案室科员’，当时最真实的所见所感。这份报告，就算拿到最高检察院去，都没人能从里面挑出半点毛病。”
他看着林望，目光灼灼：“它不仅能证明赵东来的清白，更能把刘峰和那两个枪手，牢牢地钉死在‘黑恶势力火并’的耻辱柱上。钱宏远和刘广志，就算有天大的本事，看到这份出自一个‘普通群众’之口的证词，也得哑巴吃黄连。”
赵东来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自己头顶炸开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林望那看似幼稚可笑的比喻，那看似啰嗦多余的细节，才是这份报告里，最致命的刀！
这些细节，完美地塑造了一个“被吓傻了的，没见过世面的，有点书呆子气的档案室小科员”的形象。由这样一个“绝对无害”的人，写出来的东西，才具备了最无可辩驳的公信力！
这哪里是报告，这分明是一份精心设计，足以一锤定音的判决书！
赵东来看着身旁这个依旧低着头，显得有些腼腆的年轻人，心中翻江倒海。
妖孽！
这绝对是个妖孽！
茶室里，沈重山亲自给两人又续上了茶。
这一次，赵东来端起茶杯时，手不再抖了。他知道，自己这条命，今天算是保住了。他对林望，充满了感激。
沈重山端起自己的茶杯，却没有喝，只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。
“东来同志。”
“在，领导！”赵东来立刻挺直了腰。
“你那份报告，中规中矩。”沈重山淡淡地评价了一句，“回去以后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，烂在肚子里。谁问，都说不知道，不清楚，一切以省委专案组的通报为准。”
“是！明白！”赵东来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“至于你，”沈重山顿了顿，话锋一转，“市局那个地方，水太深，不适合你。你这个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，也该动一动了。”
赵东来心中一震，狂喜和不安同时涌了上来。
这是……要提拔我了？
可还不等他细想，沈重山便挥了挥手：“你先出去吧，在门口等一下。”
“是！”
赵东来不敢多问，立刻起身，恭敬地行了个礼，退出了茶室。
厚重的木门，再一次“咔哒”一声关上。
偌大的茶室，只剩下了沈重山和林望两个人。
气氛，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。
林望能感觉到，沈重山那片金色的气运，不再带有任何审视和压迫，而是像一片温和的阳光，笼罩着自己。
但阳光之下，往往藏着更深的算计。
沈重山没有说话，只是慢条斯理地，又给林望面前那个小小的紫砂杯里，斟满了滚烫的茶水。
茶水升腾起的热气，模糊了这位枭雄的脸。
他看着林望，良久，才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在林望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澜。
“小林，档案室的灰尘，能埋住金子，也能埋住死人。”
“你这份报告，救了赵东来，也给你自己，挣来了一张牌桌的入场券。”
沈重山将茶杯，轻轻推到林望面前，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，死死地盯着他。
“现在，你敢不敢坐下来，跟我玩一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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