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与枭雄同车,一言定生死
“你们两个,跟我走。去省委,把今天看到的事情,写一份详细的报告。”
沈重山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,像一块冰,投入滚油,整个采石场瞬间炸开了锅,却又诡异地发不出一丝声响。
赵东来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,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。
去省委?
写报告?
这六个字,比刚才狙击手的子弹更让他恐惧。采石场是钱宏远的屠宰场,那省委大院,就是沈重山的主场。把自己这么一个浑身是疑点的“证人”,直接带到他的地盘去,这不叫调查,这叫审讯。
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望,却发现那个年轻人只是微微低着头,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,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石像,仿佛沈重山点的不是他的名。
这份镇定,让赵东来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,莫名地安稳了一丝。
“是,领导。”赵东来用尽全身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。
地上的刘峰,彻底绝望了。他眼睁睁地看着沈重山的人,像拎小鸡一样,把自己从地上架起来,粗暴地塞进了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里,而不是那辆威风凛凛的“江A00008”。他知道,自己从一个可以叫嚣的受害者,彻底沦为了一个等待处置的麻烦。
而江州市局的孙海副局长,此刻的表情比哭还难看。他看着沈重山亲自带走了案子里最重要的两个人,自己却连句“沈书记慢走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。他知道,这案子,从这一刻起,就跟他,跟江州市局,没有半点关系了。沈重山这是要把案子办成铁案,一根钉子,直接钉死在钱宏远和刘广志的棺材板上。
在几十道或惊恐、或敬畏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,沈重山的大秘小李,走到林望和赵东来面前,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那不是邀请,是押送。
从采石场的中心,到那辆黑色的奥迪A6L,不过短短百米。这条路,赵东来却走得比自己二十年的从警生涯还要漫长。每一步,都像踩在刀刃上。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市局同僚的目光,充满了同情和怜悯,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牺牲品。
林望走在他的身侧,步履平稳,目不斜视。
他的【仕途天眼】里,整个世界波澜壮阔。
沈重山那团燃烧的金色烈焰,已经收敛了外放的威势,但核心的温度却更高,像一颗即将爆发的恒星。他与大秘小李之间,是一条粗壮的金色靠山线,说明小李是他的绝对心腹,荣辱与共。而他投向赵东来的目光中,带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,那是杀意和敌意。
最让林望心惊的是,沈重山的气运,偶尔会分出一缕金色的火苗,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。那火苗不带敌意,却充满了极致的审视和洞察,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,要将自己从里到外分析透彻。
他必须保持自己“灰色尘埃”的状态,不能有任何异常。
“江A00008”的车门被小李拉开。
一股混杂着高级皮革和淡淡檀木香的、属于权力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
赵东来几乎是手脚僵硬地爬了进去,坐在了后排的左侧。他挺直了背,双手放在膝盖上,像一个第一次接受检阅的新兵。
林望则以一种符合他“档案室科员”身份的、略带局促的姿态,跟着坐了进去,坐在赵东来的旁边。
小李坐上了副驾驶。
沈重山最后坐了进来,坐在后排的右侧。
车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。
整个世界,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车厢。
车子平稳地启动,缓缓驶离了这片充满了死亡和阴谋的采石场。
车厢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没有人说话。
沈重山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,像是在养神。可林望能“看”到,他那团金色的气运烈焰,正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微微振动,显示着他大脑的飞速运转。他不是在休息,他是在复盘,在布局。
赵东来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。他能感觉到身旁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,像一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额头的冷汗,刚冒出来,就又被车里冷冽的空调吹干。他不敢动,不敢看,甚至不敢想。他怕自己任何一个多余的念头,都会被这个男人洞悉。
林望低着头,眼角的余光,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车内的一切。
这是一间移动的审讯室,也是一个顶级的考场。
考官,就是身边这位闭着眼睛的枭雄。
而他和赵东来,就是两个被临时抽中,连准考证都没有的考生。
考题是什么,没人知道。
但答案,关乎生死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车队平稳地行驶在返回省城的公路上。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,车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凝固。
赵东来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,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,沈重山,开口了。
“东来同志。”
他没有睁眼,声音也很平静,就像在和老朋友聊天。
赵东来的身体,却猛地一颤,肌肉瞬间绷紧:“在,领导。”
“听说,你女儿在江东大学,学法律?”沈重山问道。
赵东来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。
他知道自己的所有资料,肯定已经在第一时间,摆在了沈重山的桌上。可他没想到,沈重山会用他女儿来开场。
这不是关心,这是敲打。
是提醒他,你的软肋,我握在手里。
“是……是的,领导。今年大三了。”赵东来的声音,干涩得厉害。
“学法律好啊。”沈重山的声音里,听不出喜怒,“我们政法系统,就需要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。尤其是你们这些老公安的子女,根正苗红,政治上靠得住。”
赵东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,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:“是,是,她还年轻,要学的还很多。”
沈重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他沉默了片刻,仿佛是随意地,将头转向了另一边,转向了那个从上车开始,就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年轻人。
“小林,是吧?”
林望的心跳,漏了半拍。
来了。
他缓缓抬起头,迎上沈重山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的眼睛。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,深邃,锐利,仿佛能穿透皮囊,直视灵魂。
“是,沈书记。”林望的声音,保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。
沈重山看着他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:“档案室的工作,很枯燥吧?”
这是一个陷阱。
一个看似平平无奇,却布满荆棘的陷阱。
赵东来屏住了呼吸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紧张地看着林望,手心里全是汗。他知道,这个问题,比刚才问他女儿的问题,要凶险百倍。
说枯燥,就是承认自己混日子,没有上进心,这样的人,沈重山不会看在眼里。
说不枯燥,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,在档案室那种地方待着,说自己乐在其中?鬼才信。这会显得虚伪,甚至别有用心。
林望的大脑飞速运转。
他看到沈重山那缕探究的金色火苗,又一次缠绕了上来,等待着他的答案。
他不能撒谎,也不能表现得太聪明。他必须给出一个符合他“灰色尘埃”人设的,最朴实,也最真实的回答。
林望沉默了两秒,似乎是在认真思考,然后,他用一种带着几分腼腆和书生气的口吻,轻声说道:“报告沈书记,刚开始……确实觉得有点。每天就是和一堆旧文件打交道。”
他先是承认了“枯燥”,这符合一个正常年轻人的心态,显得真实。
沈重山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等他的下文。
“但是……”林望话锋一转,眼神里,流露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,单纯的发现,“后来我发现,那些泛黄的纸页里,其实挺有意思的。”
“哦?”沈重山的眉毛,微微挑了一下,似乎是来了点兴趣。
“比如,我能看到咱们江东省,几十年来经济发展的脉络,从一份份项目审批文件里;能看到城市建设的变迁,从一张张旧的规划图纸上。还能看到……很多像赵支队长这样的老同志,他们年轻时候立功受奖的通报,那时候的照片,都还是黑白的,但笑得特别灿烂。”
林望的声音很轻,语速不快,像是在分享一个属于自己的,小小的秘密。
他没有谈什么大道理,没有说什么“为人民服务”的空话。他只是在描述一些具体的,微小的细节。
这些细节,真实,生动,充满了画面感。
更重要的是,他最后一句话,不动声色地,将话题引到了“老同志”和“功劳”上,既捧了赵东来,也挠到了沈重山这种上位者最舒服的地方——怀旧,和对过去的肯定。
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回答。
既解释了自己为什么“不觉得枯燥”,又没有显得自己野心勃勃,只是一个有点书呆子气的,能在枯燥工作中自得其乐的年轻人。
赵东来看着林望,眼神里,已经不是震惊,而是近乎于见鬼的骇然。
他终于明白,自己和这个年轻人的差距,到底在哪里。
那不是经验,不是阅历。
那是一种对人心的洞察,和对时局的把握,已经到了妖孽级别的天赋。
车厢里,又一次陷入了沉默。
沈重山收回了目光,重新靠回椅背,闭上了眼睛,没有对林望的回答,做出任何评价。
那缕金色的火苗,也悄然无声地退了回去。
林望的心,终于落回了实处。
他知道,自己这道附加题,答对了。至少,及格了。
车队,在沉默中,缓缓驶入了戒备森严的省委大院。
红墙绿瓦,庄严肃穆。
这里是整个江东省的权力中枢。
奥迪车在省委一号办公楼前,稳稳停下。
小李率先下车,拉开了后座的车门。
赵东来和林望,也跟着下了车。站在省委大楼那巨大的门楣下,赵东来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只蚂蚁。
沈重山最后下车,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夹克,没有立刻往里走。
他转过身,最后看了一眼林望。
就在林望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,沈重山,突然说了一句让林望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话。
“年轻人,”沈重山的声音,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深意,“有时候,灰尘下面,埋着的才是真金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林望,转身,迈着沉稳的步伐,走进了办公大楼那深不见底的门廊里。
林望站在原地,如遭雷击。
他什么意思?
他是在说档案室里那些被遗忘的卷宗?
还是在说……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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