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不速之客，与丢进深潭的枪

“赵队！快！把你的配枪，还有刘峰身上的所有东西，全都扔进那个水坑里！”

林望的声音，像一根烧红的钢针，猛地刺穿了赵东来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。

警笛声由远及近，那是秩序和安全的象征。专案组即将抵达，他这个被钱宏远临时任命的“现场指挥官”，总算有了一个可以依仗的身份。可林望这句没头没脑的嘶吼，瞬间将他打回了原形。

“你他妈说什么胡话！”赵东来猛地回头，双眼布满血丝，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，“老子的枪是我的命！刘峰的东西是物证！钱厅的人刚打来电话，让我封锁现场，保护证据！”

他几乎是吼出来的。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年轻人逼疯了。他每一步的行动，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，而林望，总是在他最需要平衡的时候，狠狠地推他一把。

林望没有理会他的咆哮，他甚至没有看赵东来一眼。他的目光，死死地锁定着采石场唯一的入口，那双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，倒映着常人看不见的，一股正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的，霸道无匹的金色烈焰。

“来的不是钱宏远的人！”林望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，每一个字都砸在赵东来的心口上，“来的是沈重山！省政法委书记，沈重山！”

沈重山！

这三个字，像三座大山，轰然压在了赵东来的头顶。他整个人都懵了。

如果说钱宏远是江州市公安系统这座山头的山主，那沈重山，就是管着江东省所有山头的，真正的天。

他怎么会来？

一个市郊的枪击案，哪怕死了人，也顶多是市局局长、分管副市长到场。省政法委书记亲临一线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！

除非……

“他不是来查案的，他是来抓人的！”林望的声音，冷得像采石场深坑里的死水，“钱宏远想捂盖子，沈书记，就是来掀桌子的！他为什么来得比市局还快？因为有人想让他快！”

赵东来的大脑，在这一瞬间，终于跟上了林望的节奏。一股比刚才面对枪手时，更深沉的寒意，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
他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。

沈重山和钱宏远不是一个派系。这在江东官场，不是秘密。

现在，钱宏远这条线上的人，刘广志的儿子刘峰，在一个废弃采石场，遭遇了背景不明的枪手袭击，死了两个保镖。而自己，一个跟刘家有死仇的刑警队长，恰好出现在了现场。

如果沈重山抵达时，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：

自己，赵东来，手持配枪，以“现场指挥官”的身份，控制着受伤的刘峰，旁边躺着两具尸体。

沈重山会怎么想？

他不会听任何解释。他只会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：钱宏远手下的爪牙，与刘广志的儿子，因为内讧，或者黑吃黑，在这里火并！

这是一桩惊天丑闻！足以把钱宏远和刘广志一起，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而他赵东来，就是这桩丑闻里，最显眼，也最无可辩驳的罪证。他那把配枪，会成为呈堂证供。刘峰身上任何一件能证明他来此地动机不纯的东西，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钱宏远那通电话，那道让他“保护现场”的指令，在沈重山出现的这一刻，已经从护身符，变成了一道催命符！

那不是在保护他，那是在让他举着罪证，等着沈重山来抓个人赃并获！

“妈的……”赵东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，他看着林望，那眼神，像是在看一个怪物。

这个年轻人，他不仅能看到危险，他还能看穿人心，看透这权力斗争的牌桌下，所有肮脏的底牌。

“没时间了！”林望低吼一声，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，那股金色的气运，几乎要将整个采石场吞没。

赵东来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。

他猛地转身，一个箭步冲到还在地上呻吟的刘峰面前。

“你干什么！赵东来你敢动我！”刘峰看到他凶神恶煞地扑过来，吓得魂飞魄散，手脚并用地往后缩。

赵东来根本不理他，像老鹰抓小鸡一样，一把将他拎了起来。动作粗暴地在他身上摸索着。

“我操！我的钱包！那是LV限量款！”

“手机！我的手机！里面有我刚加的妹妹！”

“车钥匙！你他妈轻点！”

刘峰的惨叫和咒骂，在赵东来看来，无异于世上最悦耳的音乐。他飞快地将搜出来的手机、钱包、车钥匙，全都攥在手里。

然后，他深吸一口气，手，缓缓地伸向了腰间。

那把陪伴了他二十年的，六四式手枪。

枪柄上每一道磨损的痕迹，都记录着他曾经的荣耀和坚持。这是他的第二生命，是他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身份象征。

他看了一眼那把枪，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。

丢掉它，就等于丢掉了自己的过去。

可不丢，他连未来都不会有。

“赵叔……你……”旁边那个快递员，已经看傻了。他完全无法理解，为什么这个刚刚还正气凛然的警官，会突然开始“销毁证据”。

赵东来没有看他，他只是抬头，最后看了一眼林望。

林望对他，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赵东来牙关一咬，手臂猛地抡起，将手中的枪，连同刘峰的那些杂物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朝着采-场中央那个积满了墨绿色死水的深坑，狠狠地扔了过去。

“噗通”一声。

一团水花泛起，又迅速被那死寂的水面吞没。

二十年的警察生涯，连同那点可笑的坚持和尊严，在这一刻，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。

几乎就在水面最后一丝涟漪消失的瞬间。

刺耳的刹车声，划破了采石场的寂静。

几辆黑色的奥迪A6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，死死地堵住了采石场的入口。打头的，是一辆牌号为“江A00008”的专车。

这不是警车。

车门推开，一个身穿深色夹克，身形挺拔，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，在一群同样神情肃杀的随行人员簇拥下，走了下来。

他没有看那些尸体，也没有看那辆被打成筛子的保时捷。

他的目光，像两道探照灯，瞬间锁定了场中的两个人。

一个，是两手空空，刚刚丢掉了自己一切，神情复杂的赵东来。

另一个，是靠在一块水泥墩上，帽檐压得很低，仿佛只是一个路过看热闹的，林望。

男人的目光在赵东来身上停顿了片刻，又扫了一眼地上哀嚎的刘峰，嘴角，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。

他开了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，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
“赵东来同志。”

他顿了顿，似乎是在玩味着眼前这荒诞的场景。

“你这儿，挺热闹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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