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失控的剧本与致命的黄雀
“等等！”
林望的声音不大，甚至有些发飘，却像一把铁钳，死死地扣住了赵东来即将伸入怀中的手腕。
赵东来的动作，戛然而止。
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，像一张拉满的弓，所有的注意力和杀意，都已瞄准了山下那个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。这突如其来的一声“等等”，让他蓄满的力道无处宣泄，一股烦躁和怒意瞬间涌上心头。
他猛地回头，压低声音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你干什么？他马上就到位置了！”
时间，是以秒来计算的。任何一丝犹豫，都可能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。
林望没有看他，他的脸依旧朝着采石场的方向，帽檐的阴影下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他的嘴唇紧抿着，额角渗出的细汗，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。
“计划有变。”林望的声音很干，“我们不是唯一的猎人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赵东来皱起眉头，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句故弄玄虚的话。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望远镜，山下的一切都清晰可见。骚红色的保时捷，吊儿郎当的刘峰，懒散的保镖，还有那个一脸茫然的快递员。没有任何异常。
“你到底发现了什么？”赵东来忍不住催促，他觉得身边这个年轻人，是不是在关键时刻，犯了什么临阵脱逃的毛病。
林望没有回答，而是抬起手，指向采石场南面那片即将“塌方”的山壁的侧翼，一个与他们所在位置几乎呈九十度角的方向。
“赵队，用你的望远镜，看看那里。”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，“那片最高的灌木丛，三点钟方向，看到那块颜色不太一样的岩石了吗？”
赵东来将信将疑地调转望远镜。
镜头里，那片灌木丛和岩石，看起来再正常不过。这是废弃采石场最常见的景象，荒凉，杂乱。他耐着性子，仔细地观察着林望所指的那块岩石。
“没什么……”他刚想说没什么，瞳孔却猛地一缩。
在那块岩石与灌木的缝隙间，有一点极细微的反光，一闪而逝。
不是水洼的反光，也不是石英的反光。那种反光，冰冷，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。
作为一个老刑警，他几乎在瞬间就辨认出了那是什么——那是经过消光处理的瞄准镜镜片，在某个特定角度下，才会捕捉到的一缕阳光。
一股寒意，从赵东来的尾椎骨，瞬间窜上了天灵盖。
他猛地将望远镜移开，脸色变得和林望一样难看。
那个位置……太刁钻了。
它与自己所在的小树林，还有山下采石场的入口，刚好形成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。从那里开枪，可以毫无死角地覆盖整个入口区域。那不是保镖的警戒哨位，那是教科书级别的，狙击手阵地。
“他们不是刘峰的人。”赵东来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结论，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嘶哑，“刘峰的保镖，没这个水准。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林望的目光，像钉子一样钉在那个方向，“他们是来杀刘峰的。顺便……把所有看到刘峰被杀的人，一起清理掉。”
清理掉。
这两个字，让赵东来手心里的汗，一下子冒了出来。他再次举起望远镜，这一次，他观察的不是狙击点，而是山下的那几个人。
刘峰正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快递员，让他把包裹放在地上。
两个保镖靠在车边，其中一个已经抽完了烟，正把烟头扔在地上，用脚碾灭。
而那个无辜的快递员，在确认了收件人信息后，正准备跨上他那辆破旧的摩托车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他们所有人的头顶，都已经被那支看不见的枪口，死死套住。
林望的计划，是制造一场可控的“意外”，用刘峰当人质，去玩一场恐怖平衡的游戏。
而这群不速之客的计划，更简单，也更残忍。
他们要的，不是人质。
是尸体。
就在这时，一声极其轻微的，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空气爆裂声，从远处传来。
噗——
声音很轻，几乎被山间的风声所掩盖。
但赵东来和林望，都听见了。
山下，那个刚把脚搭上摩托车启动杆的快递员，身体猛地一顿。他低下头，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摩托车前轮。那只轮胎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迅速地瘪了下去。
他还没来得及骂一句脏话，离他稍远一些的，那个刚刚碾灭烟头的保镖，身体毫无征兆地向后一仰，直挺挺地撞在了保时捷的车身上，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，缓缓滑倒在地。
他的眉心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，小小的红点。
没有巨响，没有惨叫。
只有死寂。
一种高效而冷酷的，专业的杀戮。
“操！”
另一个保镖终于反应了过来，他脸色剧变，一把拽住还在发愣的刘峰，吼道：“峰哥，有枪手！快上车！”
刘峰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上，嚣张和不耐烦瞬间褪去，被一种极致的惊恐所取代。他像个受了惊的兔子，手脚并用地就想往车里钻。
可他忘了，这是一辆双门跑车。
那个中枪的保镖，尸体正好堵住了驾驶座的车门。
“妈的！”活着的保镖爆了一句粗口，他放弃了上车的念头，拉着刘峰，就想躲到车头后面去。
也就在这一刻，那隐藏在暗处的“黄雀”，似乎失去了耐心。
砰！砰！砰！
这一次，不再是带着消音器的沉闷声响，而是清脆响亮的，步枪点射的声音！
保时捷的车窗玻璃，应声碎裂，化作漫天晶体。车身上，瞬间多了几个冒着青烟的弹孔。
那个刚刚还活着的保镖，后背爆出几团血花，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，和被他拽着的刘峰一起，狼狈地摔倒在地。
快递员发出了一声濒临崩溃的尖叫，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块废弃的水泥墩后面，抱着头，全身筛糠似的抖动着。
整个采石场，在短短十几秒内，从一片死寂，变成了子弹横飞的修罗场。
赵东来下意识地就要拔枪还击，这是他二十年来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
可他的手，再一次被林望死死按住。
“别动！”林望的吼声，几乎是在他耳边炸开，“我们一开枪，就成了第二目标！”
赵东来的理智，瞬间回笼。
是啊，对方的目标是刘峰。在他们眼里，自己和林望，现在只是两只恰好路过的，可以忽略不计的蚂蚱。可一旦他们暴露了位置，开枪还击，那他们就会立刻从“路人”，变成“刘峰的同伙”。
到时候，那支隐藏在暗处的步枪，就会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，将他们一起，当成垃圾清理掉。
可不动，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？
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大脑，变成了一团浆糊。他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的刘峰，在地上连滚带爬，像一条丧家之犬，躲在保时捷那脆弱的车身后面，发出惊恐的嚎叫。
“别杀我！你们是谁！我爸是刘广志！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！”
回应他的，是又一轮更加密集的点射。
子弹打在车身上，发出“当当当”的刺耳声响，溅起一连串的火星。
赵东来额头的冷汗，顺着脸颊，流进了衣领里。
他第一次，感觉到了什么叫无力。
他手中有枪，有二十年的刑侦经验，可在这片开阔的，被敌人占据了制高点的绝地上，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他所有的计划，所有的挣扎，都像一个笑话。
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望，这个将他一步步引到这里来的年轻人，此刻也正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屠杀现场。
他的脸上，没有恐惧，也没有慌乱。
帽檐的阴影下，那双眼睛里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，高速运转的光芒。他在计算，他在分析，他在寻找着这盘失控棋局里，那唯一一个，可能存在的，破局点。
“妈的，拼了！”赵东来看着在弹雨中随时可能毙命的刘峰，牙关一咬。
刘峰不能死在这里。
他一旦死了，自己这个“内鬼”的嫌疑，就彻底坐实了。钱宏远会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他身上。到时候，别说为自己翻案，他连走出审讯室的机会都没有。
他必须救下刘峰！
哪怕是暴露自己！
赵东来猛地甩开林望的手，就要起身。
“赵队！”林望的声音，像一记重锤，狠狠敲在他的后心上，“你现在冲出去，就是送死！你死了，谁去保护你女儿？”
赵东来高大的身躯，僵在了原地。
是啊。
他死了，谁去保护他的女儿？
那个还在画室里，为了梦想拼命努力的女孩。她甚至不知道，她的父亲，此刻正陷在一场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风暴中心。
绝望，像藤蔓一样，缠住了他的心脏，越收越紧。
进，是死。
退，也是死。
这他妈的，根本就是一个死局！
就在赵东来心神俱裂，几乎要崩溃的时候，林望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动作。
他没有拔枪，也没有寻找掩体。
他掏出了那部属于他自己的，智能手机。
在清脆的枪声和刘峰凄厉的惨叫声中，林望的手指，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，找到了一个号码。
然后，他抬起头，看着赵东来，那双燃烧着疯狂光芒的眼睛里，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，堪称兴奋的笑意。
“赵队，想活吗？”
赵东来愣愣地看着他。
“想活，”林望的嘴角，勾起一个冰冷的，带着血腥味的弧度，“就给钱宏远打电话。”
“告诉他，他的宝贝棋子，马上就要被人连锅端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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