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一份快递的签收，与两位不速之客
第53章
面馆里，那碗坨了的面，和那碗热气腾腾的面，并排摆着，像两个世界的分界线。
赵东来死死盯着林望手机屏幕上那张电子面单，照片的像素不高，甚至有些模糊，但“赵东来”三个字，却像烧红的烙铁，烫着他的眼球。
他没有再问“你到底是谁”，也没有再追问细节。
二十年的刑警生涯，让他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：当情势已经坏到不可能再坏的时候，任何一句废话，都是在浪费逃生的时间。
他一把抓过自己那碗几乎没动的面，端起来，连汤带水，几大口就扒拉得干干净净。滚烫的汤汁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，他毫不在意，只是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，将自己前半生的那份“体面”，连同牛肉和面条，一起吞咽了下去。
吃完，他用手背粗暴地一抹嘴，将空碗重重地顿在桌上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整个面馆的人都看了过来。
赵东来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，拉起夹克衫的拉链，站起身，对着林望，只说了两个字。
“跟上。”
他转身就走，步履沉稳，腰杆挺得笔直，再没有半分之前的颓唐和绝望。那团盘踞在他头顶的，代表着靠山的金色气运，此刻已经彻底消散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代表着不甘的赤红色和代表着仇恨的墨黑色，两股气息疯狂交织、盘旋，最终凝聚成了一柄指向前方的，血色利刃。
他不再是棋子。
从这一刻起，他选择，成为一把刀。
林望没动，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，压在了自己那碗冷透了的面碗下，才起身跟了出去。
走出面馆，江州的阳光有些刺眼。赵东来没有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，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。林望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，两人一前一后，像两道沉默的影子。
巷子尽头，是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大众轿车，车牌号也是最普通的那种。赵东来用钥匙开了锁，自己坐进驾驶位，看了一眼坐进副驾的林望。
“安全带。”
林望依言系上。
车子发动，平稳地汇入车流。赵东来没有开导航，却对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脉络都了如指掌。他熟练地避开拥堵路段，穿行在各种不起眼的小路上。
车厢里一片沉默，只有发动机在低声嗡鸣。
“你多大？”赵东来忽然开口，眼睛依旧看着前方的路。
“二十五。”
“工作几年了？”
“刚考上。”
“呵。”赵东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，那笑声里，有自嘲，也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，“一个刚考上的毛头小子，把我这个干了二十年的老警察，逼上了梁山。说出去，谁信？”
林望没有接话，他知道，赵东来不是在问他，只是在宣泄。
“你那个‘朋友’，寄的什么东西？”赵东来又问，语气已经恢复了一个刑警队长该有的冷静和专业，“必须保证刘峰会亲自来，而且，最好让他一个人来。”
“一个U盘。”林望回答，“里面是一些江东艺术学院，今年考生的资料和……一些‘私密’照片。”
赵东来握着方向盘的手，紧了一下。他瞬间就明白了。对于刘峰那种人来说，这比金钱和毒品，更具诱惑力。那是他掌控他人命运的，新的猎物名单。
“他会一个人来吗？”
“大概率会。”林望的语气很肯定，“这种事，他不会让太多人知道。而且，寄件人是你，赵大队长。在他眼里，这是你被钱厅长敲打之后，送上门的主动示好，是投名状。他会很享受这种，把你踩在脚下的感觉。”
赵东来沉默了。他不得不承认，这个年轻人对人心的揣摩，精准得可怕。他甚至能想象出刘峰看到快递时，那副小人得志的，张狂的嘴脸。
车子一路向西，驶出市区，路边的建筑越来越稀疏，取而代D之的是大片的农田和连绵的丘陵。
龙脊山，越来越近了。
“到了采石场，你打算怎么做？”赵东来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，“真的……弄出‘意外’？分寸怎么把握？搞不好，就是故意伤害，甚至是杀人未遂。”
“我们不动手。”林望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，眼神幽深，“我们只是去‘送快递’的，恰好碰到了‘意外’，然后，再恰好‘救’下他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采石场南面的那片山壁，前几年雨季的时候，发生过塌方。”林望淡淡地说，“不是很稳定。如果有一辆车，‘不小心’停在了山壁下面，又如果，山顶有几块石头，因为风化，‘不小心’掉了下来……”
赵东来猛地踩了一脚刹车，车子在空旷的乡间公路上，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。
他转过头，死死地盯着林望，那眼神，像是在看一个怪物。
“你连这个都算到了？你去过龙脊山？”
“没有。”林望摇了摇头，“我只是……看过那里的档案。”
一个完美的，无法被反驳的理由。
赵东来重新发动了车子，但这一次，他没有再说话。他感觉自己身边的这个年轻人，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。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计划，但底下，还藏着更深的计划。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底，可下面，似乎还有万丈深渊。
他第一次，对自己“上梁山”这个决定，产生了一丝动摇。
这到底是逃生，还是在跳进另一个，更恐怖的陷阱？
林望的【仕途天眼】一直锁定着赵东来。他能清晰地看到，那柄刚刚凝聚成形的血色利刃，在刚才那一瞬间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晃动。
他知道，火候还差一点。
“赵队。”林望忽然开口，“你不好奇，我为什么要帮你吗？”
赵东来没有说话，但握着方向盘的指节，又捏紧了几分。
“因为我也有一个仇人。”林望的声音，第一次，带上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情绪，那是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，冰冷的火焰，“一个把我父亲从副处长的位置上，一脚踹下来，让他郁郁而终的仇人。”
赵东来猛地一震，下意识地看向林望。
“我帮你的‘意外’，抓住刘峰当人质，是为了让你能在钱宏远和刘广志之间，取得恐怖平衡，保住你和你女儿的命。”林望的目光，穿透了车窗，望向远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山脉轮廓，“而我，需要你这把刀。一把能帮我撬开江东官场这块铁板的，最锋利的刀。”
“我需要你手里的权力，去查一些陈年旧案。我需要你的人脉，去接触一些我接触不到的人。”
“我们不是朋友，赵队。”林-望转过头，看着赵东来震动的侧脸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，“我们是交易。你用你的未来，换你女儿的安全。我用我的脑子，换我父亲的清白。”
“这很公平。”
车厢里，再次陷入了死寂。
但这一次，赵东来头顶那柄血色利刃，不再晃动了。它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、稳定，刃口闪烁着森然的寒光。
怀疑和动摇，被一个更坚实的目标，取代了。
车子下了公路，拐上了一条颠簸的土路。龙脊山那嶙峋的灰色山体，已经在眼前。
赵东来将车停在了一片小树林里，这里很隐蔽，又能居高临下地，看到通往采石场的唯一入口。
他从后备箱里，拿出了一个高倍望远镜。
“快递什么时候到？”
“应该快了。”林望看了一眼老人机上的时间。
赵东来举起望远镜，开始观察采石场里的情况。废弃的厂房，锈迹斑斑的传送带，还有一个巨大的，积满了墨绿色死水的深坑。一切都和卷宗里描述的一样，荒凉，死寂。
林望没有动，他只是靠在车门上，【仕途天眼】早已开启。
他的视野，越过赵东来的望远镜，直接笼罩了整个采石场。
在他的视野里，整个采石场的气运，是一片代表着死寂的深灰色。
突然，一辆摩托车出现在了土路的尽头。
“来了。”赵东来低声说。
那是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快递员。他的头顶，是一团最普通的，代表着奔波和辛劳的淡灰色气运。
摩托车在采石场的入口停下，快递员掏出手机，似乎在打电话。
几分钟后，一辆骚红色的保时捷跑车，伴随着嚣张的引擎轰鸣声，从土路的另一头，疾驰而来。
在林望的天眼视野里，那辆跑车上，翻滚着一股极其浓郁的，混杂着欲望与暴戾的黑色气运。那黑气之中，甚至隐隐形成了一张纵欲过度的，扭曲的年轻人的脸。
刘峰。
跑车一个漂亮的甩尾，停在了摩托车前。车门打开，一个穿着花衬衫，戴着墨镜的年轻人，吊儿郎当地走了下来。
他身后，还跟着两个身材壮硕的保镖，头顶的气运，是同样的黑色。
“三个人。”赵东来的声音，有些凝重，“跟计划不一样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林望的眼神依旧平静，“他会自己过去的。”
果然，刘峰似乎对快递员说了句什么，然后便独自一人，迫不及待地，朝着那个写着他名字的包裹走去。两个保镖则靠在车边，点上了烟，一脸的百无聊赖。
一切，都在按照剧本上演。
赵东来已经将手，伸进了怀里。只要刘峰走到预定地点，他就会发出信号。
林望的目光，却在这一刻，猛地凝固了。
他的【仕途天眼】穿透了那片预设的，即将“塌方”的山壁。
在山壁的另一侧，一处被巨石和灌木丛完美掩盖的凹陷里。
他看到了。
他看到了第三股，不属于刘峰，也不属于快递员的气运。
那同样是一股黑色的，代表着杀戮与危机的气运。
但与刘峰那种张扬暴戾的黑色不同，这股黑气，更纯粹，更阴冷，像一条潜伏在暗影里的毒蛇，收敛了所有的气息，只剩下致命的毒牙，在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。
这不是刘峰的人。
这是……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！
“等等！”林望猛地按住了赵东来即将掏枪的手。
赵东来一愣，不解地看向他。
林望没有解释，他的脸色，第一次，变得无比难看。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方向，额头上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因为他看到，那条潜伏的“毒蛇”，它的目标，不是正在走向包裹的刘峰。
它的目标，是那两个正在抽烟的保镖。
还有……站在保时捷旁边，那个刚刚完成任务，准备跨上摩托车离开的，无辜的快递员。
对方不是来抢人质的。
他们是来灭口的。
要将刘峰，连同他身边所有的人，一起，永远地，留在这座采石场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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