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龙脊山,废弃采石场
龙脊山,废弃采石场。
六个字,像六颗生锈的铁钉,狠狠地钉进了赵东来的眼球里。
面馆里嘈杂的声浪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,老板娘热情的招呼,邻桌学生的高谈阔论,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。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这张薄薄的餐巾纸,和纸上那行歪歪扭扭,却又触目惊心的字。
那不是一个地址。
那是一个坐标,一个指向深渊的坐标。
他当了二十年刑警,见过太多这样的地址。它们通常出现在匿名举报信里,或者某个濒死犯人的最后遗言中。每一个地址的背后,都可能埋着一具腐烂的尸体,一段被掩盖的血案。
可这一次,不一样。
这一次,那地址的另一头,拴着的是他的女儿。
赵东来的手,那双能稳稳握住手枪,也能细致拼接物证的手,第一次,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。餐巾纸在他指间,发出了轻微的,不堪重负的摩擦声。
“你想让我去送死?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。
林望没有回答,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赵东来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。
“赵队,面快坨了。”
一句不相干的话,却让赵东来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。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,杀意和绝望交织成了一张网。
“你到底是谁?!”
“一个和你一样,不想死的人。”林望将自己的椅子又拉近了几分,身体前倾,声音压得极低,像蛇在耳边吐信,“他们以为我是你的人,所以用你的女儿来威胁我。赵队,你想想,为什么?因为在他们眼里,你已经是个死人了。一个死人的软肋,是最好用的工具。”
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他想反驳,想拍案而起,想把眼前这个故弄玄虚的年轻人当成犯罪嫌疑人铐起来,带回局里,用一盏大功率的白炽灯照上三天三夜,让他把所有秘密都吐出来。
这是他二十年来,最熟悉,也最擅长的工作方式。
“把你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。”他下意识地启动了审讯模式,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命令的口吻,“我可以考虑给你算立功表现。”
林望笑了。
那是一种混合了怜悯和嘲讽的笑。
“赵队,都这个时候了,还跟我走程序?”他拿起一根牙签,慢条斯理地剔着牙,姿态像个刚吃饱喝足的街边混混,“你的程序,能快过刘峰找到你女儿的速度吗?”
“能快过钱厅长,把你当个用脏了的夜壶,一脚踢出去的速度吗?”
夜壶。
这个粗鄙不堪的词,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赵东来的脸上。
他所有的骄傲,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幻想,在这一刻,被这两个字,打得粉碎。
是啊,他算什么?
一个被上司当成枪使,被仇家当成狗看,如今又被当成弃子,准备随时扔出去顶罪的……夜壶。
他头顶那团混乱的气运中,代表着靠山的金色光芒,在一瞬间,彻底黯淡了下去,只剩下几缕游丝,还在苟延残喘。而那代表着仇恨的黑色和代表着不甘的红色,却疯狂地膨胀、翻滚,几乎要冲破天灵盖。
“钱厅长真是下了一步好棋。”林望将牙签丢在桌上,语气恢复了平静,像一个冷漠的解说员,复盘着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棋局,“三年前,你抓了刘峰,是投名状。一年前,他提拔你,是给你上了一道保险。现在,船要沉了,他第一个要杀的,就是你这个知道他秘密,又和对家有死仇的‘保险’。”
“到时候,纪委的人会拿着证据问你,你和刘广志的儿子有仇,为什么钱厅长还要力排众议提拔你?你是不是早就被刘广志收买了,故意演的一出苦肉计,潜伏在钱厅长身边?”
“你所有的功劳,都会变成你潜伏的证明。你所有的忠诚,都会变成你伪装的罪证。”
“你说,你百口莫辩。他们说,你负隅顽抗。”
“你……”赵东来张着嘴,喉咙里嗬嗬作响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,无论怎么挣扎,都只会让那张看不见的网,收得越来越紧。
绝望,像冰冷的海水,从四面八方涌来,淹没了他的口鼻。
他看着林望,看着这个突然出现,三言两语就将他所有伪装和尊严都剥得一干二净的年轻人。他像一个溺水者,本能地,想抓住这最后一根,不知是稻草还是毒蛇的东西。
“我……我该怎么办?”
问出这句话,就代表着,他二十年建立起来的防线,彻底垮了。
林望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东来,看着这个在权力斗争的绞肉机里,即将被碾成粉末的男人。
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:“赵队,你当了二十年警察,应该明白一个道理。想让敌人不杀你,最好的办法,不是跪地求饶,而是让他觉得,杀了你,比不杀你,麻烦更大。”
赵东来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光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龙脊山,是个好地方。”林望的目光,幽幽地投向窗外,“山高,路远,信号差。最适合发生一点……‘意外’。”
赵东来的瞳孔,骤然收缩。
“你疯了?!”他失声叫道,“那是警察该干的事吗?!”
“警察不该干。”林望的语气,冷得像采石场下的死水,“但一个父亲,可以干。”
“钱宏远把你当枪,刘广志把你当仇人。你对他们来说,没有任何价值,随时可以牺牲。但如果……刘广志唯一的宝贝儿子,在龙脊山,因为一些‘意外’,断了条腿,或者瞎了只眼呢?”
“你猜,到时候,是你这个‘内鬼’的嫌疑重要,还是他儿子的命重要?”
“你手里攥着他儿子的‘意外’,钱宏远攥着你的把柄。你们三个,才算是真正坐到了同一张牌桌上。谁也不敢轻易掀桌子。这叫……恐怖平衡。”
林望看着赵东来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只有这样,你才能活。你女儿,才能活。”
面馆里,老板娘正端着一碗面,从他们桌边走过。
“小伙子,你的面坨了,要不要给你换一碗?”
林望没有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。
赵东来低着头,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碗面。
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。那是他奋斗了半辈子,才换来的体面人生。
而在他对面,是另一碗面。冰冷,僵硬,已经坨成了一团,难以下咽。可那碗面,却代表着一条活路。一条布满了荆棘和鲜血的,活路。
他该吃哪一碗?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许久,许久。
赵东来缓缓地,拿起了自己的筷子。他夹起一大口热气腾mują的面,塞进嘴里,用力地咀嚼着,仿佛在咀嚼自己前半生的坚持与信仰。
然后,他将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面,猛地推到了一边。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望。
他没有说“我同意”,也没有说“我加入”。
他只是用一个专业刑警的口吻,冷冷地问道:“采石场只有一个入口,易守难攻。他们有多少人?什么装备?”
问出这句话,就代表着,他吃下了那碗冷掉的面。
林望的嘴角,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
他知道,他赌赢了。
“人不多,但我们也不是去火拼的。”
林望也站起身,从口袋里掏出那部老人机,没有拨号,只是调出了一张照片,递到赵东来面前。
照片上,是一个快递包裹,上面贴着一张电子面单。
收件人,写着一个名字:刘峰。
收件地址,赫然是:江州市,龙脊山废弃采石场。
而寄件人信息那一栏,写着三个字。
赵东来。
赵东来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,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。
“你……”
“这是我刚刚让‘朋友’寄出去的,同城急送,一个小时内就能到。”林望收回手机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,“我们不是去打架的。”
他看着赵东来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我们是去……送快递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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