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一碗断头面,一份投名状
面馆里的热气,混着牛肉汤和辣椒油的浓香,仿佛凝固了。
那句“断头面”,像一根冰锥,插进了这团温暖的雾气里,让赵东来脸上最后一丝属于食客的松弛,瞬间绷紧。
他没有暴怒,也没有拍案而起。
他只是缓缓地,放下了刚刚拿起的手机,抬起头,用那双看了二十年尸体和犯人的眼睛,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年轻人。
很年轻,最多二十五六岁。戴着一顶看不出牌子的鸭舌帽,帽檐压得很低,穿着一身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便服。干净,普通,像一张白纸。
可他的眼睛,不是白纸。
那双眼睛,平静得像深冬的湖面,没有一丝波澜,却能映出人心里最深的寒意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赵东来的声音,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,每个字都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。他放在桌下的手,已经悄然握住了腰间的硬物。
林望仿佛没看见他那蓄势待发的动作,自顾自地,在他对面拉开椅子,坐下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林-望看着他桌上那碗刚刚端上来,还冒着热气的面,“重要的是,赵队,你这碗面,快凉了。”
老板娘端着一碟小菜走过来,热情地打招呼:“赵队,今天加个菜,我闺女说您上次帮她……”
话没说完,她就察觉到了桌上这诡异的气氛。一个刑警队副支队长,和一个神秘的年轻人,两个人明明坐着,却像两头即将扑杀的野兽,空气里全是紧绷的弦。
“那个……你们聊,你们聊。”老板娘识趣地放下小菜,快步走开了。
赵东来没有碰那碟小菜,也没有碰那碗面。他的目光,死死地锁定在林望的脸上,像一只鹰,在寻找猎物身上最细微的破绽。
“我女儿在准备艺考,很关键的时期。”林望忽然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。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了赵东来的心口上。
赵东来握在腰间的手,指节瞬间捏得发白。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,第一次,迸射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。
“你在威胁我?”
“不。”林望摇了摇头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得更低,“我是在提醒你。提醒你,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女儿在哪所学校,考什么专业,甚至……长什么样子。”
林望的天眼视野里,赵东来头顶那团混乱的气运中,代表着危机与仇恨的黑色,猛地膨胀了一下,几乎要将那丝微弱的红色吞噬。
“刘峰,对吧?”林望轻轻吐出这个名字,“大学城里的小霸王,最喜欢对付的,就是那些没什么背景,又想一步登天的艺校女生。赵队,你说巧不巧?”
赵东来不说话了。
他只是看着林望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。他身上的警服,此刻仿佛成了一件束缚他的囚衣。他可以抓捕罪犯,可以面对枪火,但他无法想象,那只肮脏的畜生,将魔爪伸向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。
“你是刘广志的人?”赵东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我要是刘广志的人,”林望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,“现在坐在你对面的,就不是我,而是省纪委的同志了。毕竟,一个和仇家之子有染的刑警队长,他的话,可信度有多高呢?”
这句话,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了赵东来即将喷发的怒火上。
他愣住了。
对方不仅知道刘峰,知道他的女儿,甚至还知道……他被当成了“内鬼”?
“钱厅长真是下了一步好棋。”林望拿起桌上的筷子,在自己那碗已经坨了的面里,轻轻搅动着,“三年前,你抓了刘峰,得罪了刘广志。一年前,钱宏远力排众议,破格提拔你。你以为是赏识?你以为是天上掉馅饼?”
林望抬起头,目光穿透了帽檐的阴影,直视着赵东来震骇的眼睛。
“赵队,你是个好警察,但你不是个好棋手。那不是提拔,那是投名状。钱宏远用你,向刘广志证明,他能控制住你这头不听话的疯狗。那也不是馅饼,是鱼饵。一个让你心甘情愿,为他卖命的鱼饵。”
“现在,船要沉了。刘广志这条大鱼,马上就要被捞上岸了。你猜,钱厅长为了自保,第一个会把谁丢出去,当成弃子?”
林望用筷子,夹起一根冰冷的面条,举到赵东来眼前。
“一个……和刘广志的儿子有死仇,又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‘自己人’。这个‘内鬼’的身份,是不是为你量身定做的?到时候,你所有的功劳,都会变成你潜伏的证明;你所有的忠诚,都会变成你伪装的罪证。”
“你……”赵东来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,扔在冰天雪地里。每一个关节,每一寸皮肤,都冷得发疼。
他不是没怀疑过。
那次莫名其妙的提拔,那些看似亲近的拉拢,还有同事们背后异样的眼神……他都感觉到了。但他不敢深想,也不愿深想。他拼了二十年,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,他太想抓住这个机会,再往上走一步了。
他以为,只要自己把工作干得更出色,只要自己对钱厅长更忠心,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。
他错了。
他从一开始,就是一枚准备被牺牲的棋子。
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赵东来看着林望,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甘,这是他最后的防线。
“就凭我今天敢坐在这里。”林望放下了筷子,语气平静,“也凭……他们已经用你的女儿,来威胁我了。”
赵东来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“他们以为,我是你的人。”林望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他们用你最珍视的东西,来逼我就范。赵队,你现在,不是我的敌人。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
“一条……随时会被人剪断绳子的,蚂蚱。”
面馆里,人来人往。
邻桌的学生在高声谈论着游戏和明星,门口的风铃在客人进出时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这世间的喧嚣,与这张小小的餐桌,仿佛隔着两个世界。
赵东来低着头,看着自己面前那碗,还散发着香气的牛肉面。他忽然觉得,那碗口,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,正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。
他的人生,好像也变成了两碗面。
一碗,是林望端过来的,已经凉透了,坨了,看起来难以下咽,却把所有残酷的真相,都摆在了明面上。
另一碗,是他自己点的,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,是他奋斗了半辈子才换来的体面和前程,可下面,却藏着致命的毒药。
他该吃哪一碗?
林望看着赵东来头顶那团剧烈翻滚的气运。
那代表着靠山的“金色”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、稀薄,仿佛随时会断裂。而那代表着仇恨的“黑色”,和代表着不甘的“红色”,却在疯狂地纠缠、壮大。
他知道,赵东来的防线,已经彻底崩溃了。
他从口袋里,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餐巾纸,推到了赵东来的面前。
“这是我的诚意。”
赵东来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,迟疑了一下,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打开了那张餐巾纸。
上面没有电话,没有地址。
只有一行用黑色水笔写下的,歪歪扭扭的小字。
“龙脊山,废弃采石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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