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清晨的问候,来自深渊
电话那头,男人那句轻飘飘的“棋盘太大,你一个人,是走不完的”,像一根无形的绞索,倏然勒紧。
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
忙音响起,林望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的姿势,手机紧紧贴在耳边。宿舍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窗外,城市苏醒的喧嚣,车辆的鸣笛,行人的交谈,一切声音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,变得遥远而不真切。
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段被拉长到无限的忙音,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对方知道他是谁。
林科员。
这个称呼,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瞬间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。他不再是藏在暗处的棋手,不再是那个可以隔岸观火的“不存在的棋子”。他被从幕后,粗暴地拽到了聚光灯下,与那些择人而噬的怪物,脸对脸,眼对眼。
而他的手里,攥着两条人命。
苏晚晴。王凯。
这两个名字,此刻重逾千斤。
他以为自己递出的是刀,却没想到,刀柄的另一头,连着的是自己的脖子。
林望缓缓放下手机,将它轻轻地放在桌上,动作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。他没有愤怒地将手机砸碎,也没有惊慌地来回踱步。他只是静静地站着,像一棵在雷暴来临前,停止了所有摇摆的树。
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,比昨夜苏晚晴求救时,更加刺骨。
他输了吗?
不。
对方打来这个电话,本身就证明,他还没有输。
如果王书记桌上的那份材料无关痛痒,如果龙脊山的那双“眼睛”无足轻重,他们根本不必多此一举。他们会像处理苏晚晴和王凯一样,用最简单、最直接的方式,让他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
他们之所以打来电话,提出“交易”,恰恰证明,他那孤注一掷的七十万,已经变成了一根扎进他们喉咙里的鱼刺。不大,却足以让他们感到疼痛,感到威胁。
“让你的人,把送到王书记那里的东西,拿回来。”
“再让守在龙g脊山的朋友,把摄像机关掉。”
林望在脑海里,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。
对方的语气看似客气,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。他们笃定自己能控制一切,笃定这个被他们揪出来的小科员,在死亡的威胁和两条人命的重压下,除了乖乖听话,别无选择。
他们甚至“体贴”地为他找好了台阶,用“你的人”、“你的朋友”这种说法,暗示他们可以不追究这些渠道的来源,只要他能让一切恢复原状。
这是一种施舍,也是一种警告。
林望的嘴角,不受控制地,向上牵动了一下,勾起一个极度冰冷的弧度。
他走到窗边,拉开窗帘。
清晨的阳光,并不温暖,反而有些刺眼。省政府大院里,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同事,拿着公文包,走向办公楼。他们的头顶,飘着各色各样的气运,红的,灰的,淡金的……一切都和往常一样。
可在林望的眼中,整个世界,已经彻底不同。
他知道,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景象之下,一张看不见的黑网,已经悄然收紧。而他,就是那只被网住的,拼命挣扎的飞蛾。
怎么办?
打电话给“狼”,让他撤回一切?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。林望知道,一旦他这么做了,他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筹码。对方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,毫不犹豫地处理掉苏晚晴和王凯,然后,下一个就是他。在这些人的世界里,没有信誉可言,只有利益和斩草除根。
那么,赌一把,赌对方不敢撕票?
林望的目光,落向了江州市的方向。他仿佛能看到龙脊山那片废弃的采石场,和那潭深不见底的,墨绿色的死水。
他不敢赌。
那不是游戏里的虚拟角色,是两个活生生的人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胸腔却依旧沉闷得发疼。他想起了老马,想起了那句“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”。
现在,他面对的,是一个全新的棋局。
“一”,是刘广志的罪证和龙脊山的摄像头。这是他的攻击。
“二”,是苏晚晴和王凯的性命。这是对方的反制。
他不能简单地用“一”去换“二”,那是一场必输的交易。他必须,创造出“三”。
一个能打破僵局,让对方不得不重新评估利弊的,“三”。
林望的目光,重新回到了宿舍里。他的视线扫过书桌,扫过那部老人机,最后,落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他现在最大的劣势,是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。
但反过来想,这或许也是他最大的优势。
一个省政府办公厅,档案室,最低级的科员。
这个身份,卑微,弱小,人畜无害。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,这样的人,就算知道了天大的秘密,唯一的反应也该是恐惧、颤抖、屈服。
他们绝不会想到,这样一只“蚂蚁”,在被踩住半个身子的时候,想的不是求饶,而是如何用尽最后的力量,去咬穿他们的脚底板。
林望重新拿起那部老人机,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机身上,轻轻摩挲着。
电话那头的男人,声音很年轻,很平静。这种平静,源于绝对的自信。他们相信,一切尽在掌握。
而他要做的,就是打碎这份自信。
林望的脑海里,【仕途天眼】悄然运转。他没有去看那些遥远的大人物,而是将视野,聚焦在了那张由刘广志和钱宏远构成的关系网上。
黑色的敌对线,银色的利益线,纵横交错,触目惊心。
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,在这张网上,寻找着最脆弱的节点。
他看到了刘广志。那头顶翻滚咆哮的黑色恶犬,此刻虽然依旧凶戾,但外围,却已经被一圈代表着“纪律审查”的灰色枷锁,死死地捆缚住了。这是他送出的那份材料,正在起效。
他又看到了钱宏远。这位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,头顶的气运华盖,依旧是深红色,但边缘,却也开始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,像一滴墨,落入了清水之中,正在缓缓扩散。
这说明,钱宏远也开始感到了压力。
但这些人,都是“铁板”,他暂时还啃不动。
他需要找的,是“木板”,甚至是“豆腐”。
林望的视野,顺着从钱宏远身上延伸出的一条条关系线,不断向下探查。他看到了钱宏远的下属,看到了那些与“清源基金”有染的各级警官。
突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。
江州市公安局,刑侦支队,副支队长,赵东来。
在林望的天眼视野里,这个赵东来头顶的气运,很奇怪。
那是一团正在剧烈波动的灰色气团,主体是停滞不前的“灰”,但内部,却夹杂着一丝想要向上攀升的“红”,和一丝源自恐惧的“黑”。三种颜色,在他的头顶互相纠缠、撕扯,形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漩涡。
最关键的是,林望看到,一条黑色的敌对线,从刘广志的儿子,刘峰的身上,连接到了赵东来的身上。而一条代表着提携与命令的金色靠山线,则从钱宏远的身上,连接到了赵东来。
一个被上司赏识,却又和仇家之子有染的刑警队长。
这其中,有故事。
林望没有犹豫,他立刻拨通了“狼”的电话。
“是我。”
电话那头的“狼”,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,显然也是一夜未睡。“说。”
“再加一个活儿。”林望的语气很平静,“江州市局刑侦支队的赵东来,我要他的一切。家庭住址,他老婆在哪工作,孩子在哪上学,他平时有什么爱好,最喜欢去哪家饭店吃饭……半个小时,我要看到最详细的资料。”
“狼”沉默了一下。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你惹上的人,不是善茬。”
这是“狼”第一次,用近乎劝告的语气说话。
“这些不用你管。”林望说,“开个价。”
“……这次,不要钱。”“狼”的声音,变得有些奇怪,“就当交个朋友。资料,半小时后发你。你好自为之。”
挂断电话,林望看着窗外,眼神幽深。
他知道,“狼”这样的人,嗅觉比猎犬还灵敏。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这场风暴的恐怖,但他没有选择退出,反而放弃了报酬。
这说明,他也在这场赌局里,押下了自己的注码。
林-望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。他拿起桌上的水杯,将剩下的凉水一饮而尽。
他要开始反击了。
就在这时。
嗡——
那部老人机,再次震动了起来。
还是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。
林望看着屏幕,接起了电话。
“林科员,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电话那头,依旧是那个年轻而平静的声音,“我们的耐心,是有限的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林望的声音,终于带上了对方预料之中的颤抖和恐惧,“我只是个管档案的,我……我怎么可能把东西从王书记那里拿回来?那……那是省纪委啊!”
他将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人物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“呵呵。”对方轻笑了一声,充满了不屑,“那是你的问题,不是我们的。我再给你一个小时。一个小时后,如果王书记桌上的东西还在,龙脊山的朋友也没有离开……”
“你会先收到一根手指头。”
“是那个女人的,还是那个胖子的,你可以猜一猜。”
电话,被再次挂断。
林望放下手机,脸上的恐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狼一般的冷静和狠厉。
他知道,自己演对了。
对方越是轻视他,他的机会,就越大。
嗡——
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,“狼”的邮件,到了。
比预定的半小时,快了十分钟。
林望点开邮件,赵东来的平生,像一幅画卷,在他面前缓缓展开。
赵东来,42岁,警校毕业,从基层派出所干起,业务能力极强,拼了二十年,才坐到副支队长的位置。为人耿直,甚至有些执拗,在市局里人缘并不算好。一年前,在钱宏远的力排众议下,才被破格提拔。
妻子是中学教师,女儿今年高三,正在准备艺考,目标是省城的江东艺术学院。
而那条黑色的敌对线,邮件里也给出了答案。
三年前,赵东来在一次扫黄行动中,亲手抓了正在包厢里聚众吸毒的刘峰。当时刘峰气焰嚣张,叫嚣着要让他脱了这身警服。虽然最后在刘广志的运作下,事情被压了下去,但这个梁子,算是结下了。
邮件的最后,“狼”附上了一句话。
“赵东来每天中午,都会去他女儿学校对面的‘老地方’面馆,一个人吃一碗牛肉面。风雨无阻。”
林望看着这句话,笑了。
他拿起那部老人机,再次拨通了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。
这一次,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对方的语气里,明显带上了一丝不耐烦。
“想通了?”
“我……我想通了。”林望的声音依旧在发抖,“东西……东西我拿不回来。但是……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,一个……比那份名单更重要的秘密,来换他们的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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