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一张黑网，一把快刀，一夜白头
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
电话里的忙音，像一枚钉子，将王凯最后的惨叫声，死死地钉在了林望的记忆里。
他挂断了与“狼”的通话，宿舍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。
这种寂静，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ึง。它像深海的水压，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，要将人的骨头都压碎。
林望缓缓走到桌前坐下，身体的动作平稳得可怕，仿佛刚才那个因为恐惧而指节发白、手心冒汗的人不是他。
他没有开灯，任由窗外透进来的、城市尽头那微弱的天光，勾勒出他沉默的轮廓。
七十万。
一个他工作十年都未必能存下的数字，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，被他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。
他用这笔钱，买了两样东西。
一样，是刘广志的罪证，和一把递向省纪委王书记办公桌的、看不见的刀。
另一样，是架在龙脊山废弃采石场门口的，一双属于魔鬼的眼睛。
他知道，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为父翻案的档案室小科员了。从他拨通“狼”的电话，用冰冷的声音说出“成交”的那一刻起，他就亲手推开了另一扇门。
门后，没有光，只有无尽的深渊和在深渊里互相搏杀的怪物。
而他，选择成为其中之一。
他打开电脑，没有再去看那个已经失去意义的论坛。他用专业的软件，开始清理自己这台电脑上所有的操作痕迹。浏览记录、缓存文件、注册表信息……所有可能暴露他身份的蛛丝马迹，都被他一点一点，彻底地、反复地清除、覆写、再清除。
他的动作冷静而专注，像一个正在拆解精密炸弹的工兵。
他不能慌，更不能错。
苏晚晴和王凯，是因他而陷入险境。他现在唯一能为他们做的，就是赢下这场牌局。用刘广志的命，去换他们的命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从抽屉里，重新拿出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。
开国元勋、爷爷、老马。
三个人的目光，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，静静地注视着他。
以前，他看这张照片，看到的是荣耀，是历史，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传奇。
现在，他看到的，是责任，是宿命，是一条布满了荆棘与鲜血的，无法回头的路。
“别去查我，也别去查你父亲当年的事。水，还没到该清的时候。”
老马的话，再次在耳边响起。
林望现在才明白，老马不是在阻止他，而是在保护他。因为那潭水的深处，藏着的，就是像刘广志和钱宏远这样的怪物。他之前那点“小聪明”，在那样的怪物面前，连塞牙缝都不够。
而老马今晚的出现，那盘花生米，那杯啤酒，那番看似敲打实则指点的话，更像是一种……资格审查。
他在审查自己，有没有资格，去触碰那段被尘封的真相。有没有胆量，在看清了黑暗的轮廓后，依旧选择挥刀向前。
林望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最深处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远处的天际线，那里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。
这一夜，他感觉自己仿佛老了十岁。
嗡——
私人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，是一封加密邮件的提示。
发件人：“狼”。
邮件内容，只有三个字，和一张图片。
“已送达。”
图片是一张照片，拍摄角度很刁钻，像是从门缝里拍的。照片里，是一间豪华办公室的一角，一张红木办公桌上，一个牛皮纸文件袋，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。
林望知道，那是省纪委王书记的办公室。
“狼”的效率，比他想象的还要高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，那部专门用来联系王凯的老人机，也震动了一下。
林望的心猛地一紧，拿起来一看，同样是一条信息，来自一个陌生号码。
“龙脊山，已就位。”
林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两把刀，都已经架在了敌人的脖子上。
一把在明，一把在暗。
那份送进纪委的录音和资料，是阳谋。它会在天亮之后，在江东省的官场上，引爆一颗重磅炸弹。刘广志，这头恶犬，将第一个被炸得血肉模糊。
而龙脊山那台隐藏在暗处的摄像机，是阴谋。它会像一只耐心的秃鹫，等待着。等待那些惊慌失措的猎物，自己从巢穴里跑出来，一头撞进镜头里。
林望的眼神，冷得像采石场下那潭不见天日的死水。
他知道，刘广志倒下，只是一个开始。
刘广志背后的人，那个在关键时刻给他通风报信的钱宏远，还有钱宏远背后那个“上面的人”，他们会怎么做？
是断尾求生，彻底抛弃刘广志？还是会铤而走险，动用更大的力量来灭火？
林望不知道。
但他知道，自己已经将整个棋盘，都拖入了自己想要的节奏。
他重新登录“都市夜归人”论坛。
那篇他发的，关于江东建投的帖子，果然已经被删除了。
但让他嘴角微微上扬的是，帖子的内容，已经被无数愤怒的网友截图，用各种各样的方式，在论坛的各个角落里，死而复生。
“删？你删得过来吗？江东建投欠我家的血汗钱，我天天来顶！”
“刘广志的儿子叫刘峰是吧？照片我存了，这就去他们学校的贴吧里发！”
“有没有懂法律的？这种国企老总，他儿子开几百万的法拉利，没人管吗？”
星星之火，已经点燃。
民意，有时候虽然脆弱，但当它被点燃时，汇聚起来的力量，足以烧毁一切。
林望关掉电脑，不再去看。
他现在要做的，只有一件事——等。
等天亮。
等纪委的雷霆一击。
等龙脊山那边的动静。
等敌人的下一步反应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窗外的天色，从鱼肚白，变成了灰蒙蒙的亮色。
城市苏醒了，远处传来了第一班公交车进站的刹车声。
林望一夜未睡，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。他感觉自己的五感，都变得无比敏锐。他能听到楼下早起的大爷咳嗽的声音，能闻到空气中早餐铺飘来的包子香气。
他知道，新的一天，开始了。
而这一天，江东省的天，要变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，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
不是他的私人手机，也不是“狼”的加密通讯。
是那部被他丢在桌角的，专门用来联系王凯的，最普通的老人机。
屏幕上，两个字在疯狂地跳动着。
王凯。
林望的瞳孔，在一瞬间，收缩成了针尖大小。
他的第一反应，是陷阱。
王凯的手机，落在了敌人手里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走到桌边，拿起了那部还在固执响铃的手机。他没有立刻接，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字，仿佛要把它看穿。
铃声响了十几下，似乎极有耐心。
林望知道，他必须接。
他按下了接听键，却没有说话。
电话那头，也陷入了一片沉默。没有王凯的求饶，也没有绑匪的叫嚣，只有一阵极轻微的、平稳的呼吸声。
对方在等他先开口。
林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依旧保持着沉默。比耐心，他现在谁也不怕。
终于，在将近半分钟的对峙后，电话那头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。
那声音很年轻，很平静，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笑意，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。
“林科员，早上好。”
林望的心，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对方知道他的姓，更知道他的职务。
“王凯的嘴，比我们想象的，要硬一点。”那个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，语气像是在评价一道菜的味道，“不过没关系，我们有的是时间和办法。”
“他一直念叨着，他有个‘林老弟’，能量很大，会来救他。”
“我们老板……对你很感兴趣。”
男人的声音顿了顿，那片刻的停顿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“我们就不兜圈子了，林科员。”
“你那位‘远房表妹’，苏小姐，现在是我们的客人。我们老板想请她多留几天。”
“所以，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“让你的人，把送到王书记那里的东西，拿回来。再让守在龙脊山的朋友，把摄像机关掉。”
“不然的话……”
男人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，让林望浑身的汗毛，都倒竖了起来。
“我们只能把苏小姐和王凯先生，一起送到采石场底下那潭水里，做一对亡命鸳鸯了。”
“哦，对了。”
“我们老板还让我给你带句话。”
“年轻人，下棋，不要总想着一步将军。”
“棋盘太大，你一个人，是走不完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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