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
手机屏幕的光，映在林望的瞳孔里，像两点燃烧的鬼火。
那张黑白照片，仿佛不是一张静止的图像，而是一个旋转的漩涡，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。照片上的三个人，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，彻底颠覆了林望过去二十五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。
开国元勋，爷爷，还有……老马。
这三个人并肩站在一起，本身就代表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，一个普通人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权力核心。
而那句“你父亲当年，是我的警卫员”，更是像一把烧红的铁钳，将林望的心脏死死夹住，烫得他血肉模糊。
父亲，那个因为一桩莫须有的“作风问题”被冤枉免职，郁郁而终的男人，他的人生履历里，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。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处级干部，他是从那个核心圈子里走出来的人！
那么，他当年的“意外”，真的是意外吗？
林望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无比艰难，宿舍里明明不冷，他却从骨头缝里，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。他一直以为，自己要对付的，只是江东省官场的一些贪腐势力，是一些看得见的、有具体职务的敌人。
可现在，老马的出现，这张照片的出现，让他瞬间明白，他要面对的，可能是一个盘踞了几十年，隐藏在国家权力最深处的，无形的、庞大的阴影。
他猛地催动【仕途天眼】，死死地盯住宿舍那张空荡荡的椅子，仿佛老马还坐在那里。
那片厚重如铅的灰色气运，根本不是“停滞不前”，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登峰造极的“藏锋”之术。就像绝世高手收敛了全身的精气神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。那片灰云，就是老马的保护色，是他用来欺骗世人，甚至可能欺骗某种更高层次规则的伪装。
而那枚隐藏在最深处的，由银线编织而成的古朴“令”字，又代表了什么？
是一种身份？一种授权？还是一支……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令箭？
林望再去看那条连接着老马和自己父亲的银色关系线。“银色是互利盟友”。他们是盟友，是战友。可盟友的儿子，却在档案室里蒙尘，盟友本人，却死于非命。
这其中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“别去查我，也别去查你父亲当年的事。水，还没到该清的时候。”
老马的话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，拷在了林望的心头。他给了林望一个足以掀翻天空的秘密，却又亲手封住了他去探寻这个秘密的所有道路。
这种感觉，比一无所知，更让人煎熬。
林望走到桌前，拿起那瓶剩下的小半瓶啤酒，仰头灌了下去。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，却浇不灭他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。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包红皮花生米上，那是老马留下的。
他捏起一粒，放在嘴里，用力地嚼碎。
“嘎嘣。”
咸得发苦的味道，在口腔里弥漫开来。
林-望忽然觉得有些荒谬。一个能与开国元勋并肩而立的活着的传奇，一个掌握着惊天秘密的幕后高人，在这样一个深夜，拎着两瓶廉价啤酒和一包咸花生，像个邻家大爷一样，敲开自己的门，用一种近乎拉家常的方式，给自己上了一堂足以改变一生的课。
这盘棋，下得也太有烟火气了。
他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，笑声干涩，带着一丝自嘲。
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“信息差碾压”、“扮猪吃老虎”，在老马这种真正的棋手面前，恐怕就跟幼儿园小朋友玩泥巴一样可笑。
“一就是一，二就是二。想把一藏起来，最好的办法，不是把它混进一百个二里面，而是直接告诉所有人，它就是个三。”
老马的这句“箴言”，他还在反复咀嚼。
自己把苏晚晴塑造成一个私生活混乱的“捞女”，这是“二”。周岱岳被牵扯其中，这是“一”。老马的意思是，不能用无数个“二”去掩盖“一”，而是要凭空捏造出一个“三”来。
这个“三”，到底是什么？
林望的目光，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。王凯找来的水军们，还在卖力地狂欢，各种版本的“男主角”层出不穷，将苏晚晴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这个局面，看似对自己有利，却正如老马所说，堵死了苏晚晴的路。
一个被彻底污名化的人，她的话，还有谁会信？
等等……
“她想说的话？”
林望的脑子里，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。
他之前的思路，完全是站在周岱岳的立场，把苏晚晴当成一个需要处理的“麻烦”，一个会爆炸的“雷”。可他从未想过，苏晚晴本人，或许并不是“雷”，而是那个想要“排雷”的人？
如果她的目标，和周岱岳其实是一致的呢？
如果她接近周岱岳，甚至不惜用这种暧昧的方式，是为了传递某个重要的信息，是为了揭发某个更深层次的阴谋呢？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林望瞬间感觉豁然开朗。
“一”，是周岱岳与苏晚晴有染。
“二”，是苏晚晴与各路富豪有染。
那么，“三”就是——苏晚晴是一个身负秘密，孤身犯险，试图揭露黑幕的悲情女主角！
这个叙事，远比单纯的桃色新闻要复杂，也更能引人遐思。它既能解释苏晚晴为何会出现在各种高端场合，与各色人物周旋，又能将她与周岱岳的接触，从“桃色纠葛”上升到“政治密谋”的层面。
一旦公众接受了这个“三”的设定，那么之前所有的“一”和“二”，就都成了她为了达成目的而放出的烟幕弹，成了她悲剧英雄形象的点缀。
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棋路。
不是去否认，而是去重新定义。
林望感觉自己的后背，又出了一层冷汗。他现在才真正理解，老马那句“小聪明，上不了大台面”的重量。
可是，新的问题又来了。
他要如何，才能在这一片自己亲手制造的舆论泥石流里，把“三”这个版本的故事，精准地，植入到公众的认知中去？
他现在是一枚“不存在的棋子”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，通过王凯这种“钝刀”去办事。老马已经警告过他，玩得太糙。
他需要一个新的切入点，一个更精妙，更隐蔽的切入点。
他看着那个“都市夜归人”的论坛页面，目光落在了那条最初引爆舆论的回复上。
“……你们仔细看看那个身形，再想想我们省里……有没有哪位领导，最近特别喜欢往江州跑？”
这个ID，这个发帖人。
他才是敌人射出的第一支箭。
如果能找到这支箭，顺藤摸瓜，是不是就能找到背后那个拉弓的人？
林望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敲击着，大脑飞速运转，一个大胆的计划，开始在他心中慢慢成形。
他站起身，在屋子里来回踱步，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，在脑海里反复推演。他需要一个契机，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地，将“三”这个故事抛出去的契机。
就在这时。
嗡——
他放在床上的私人手机，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。
不是短信，是电话。
屏幕上跳动着的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林望的瞳孔猛地一缩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。
这个时间点，打来的陌生电话。
会是谁？是王凯那边出了岔子？还是敌人发现了什么，打来的试探电话？
他走到床边，拿起手机，犹豫了片刻。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，固执地响着，一声又一声，像是在催促，也像是在警告。
林望深吸一口气，按下了接听键，却没有立刻出声。
电话那头，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，只能听到一阵极轻微的、似乎被刻意压制住的呼吸声。
过了足足十几秒，就在林望快要失去耐心，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，一个清冷的、带着一丝疲惫，却异常清晰的女声，从听筒里传了出来。
“请问，是林望吗？”
林望的身体，瞬间僵住。
这个声音……
“我是苏晚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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