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一张白纸的锋芒,一封信的重量
夜风带着水汽和泥土的腥味,吹在林望的脸上,有些凉。
他站在“江东省水利勘测总站滨江工作站”的牌子下,目送那辆黑色的奥迪A8L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,尾灯的红光很快被林荫道的黑暗吞没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周围,只剩下工地上远传而来的、模糊的机器轰鸣,和不知名的虫鸣。
“从现在开始,我,不认识你。”
周岱岳最后那句话,像一枚无形的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林望的脑海里。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撇清关系,而是一道命令,一种授权,更是一道枷锁。
他成了一枚不存在的棋子,一把藏在袖中的暗器。
赢了,他将获得无法想象的回报。输了,他会像人间蒸发一样,消失得无影无踪,甚至不会有人记得,省政府综合二处曾经有过一个叫林望的科员。
他下意识地伸手,摸了摸衬衫的内袋。
那个牛皮纸信封,就贴着他的胸口,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,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,烫着他的皮肤,也烫着他的野心。
这里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连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都没有。
林望沿着漆黑的马路,朝着远处城市灯火的方向,一步步走着。脚下的路,坚实而冰冷,一如他此刻的心境。
他从未感觉如此孤独,也从未感觉如此强大。
【仕途天眼】催动,他看向自己的气运。
那团原本死气沉沉的灰色雾气,已经被彻底撕裂。一株带着紫意的红色嫩芽,正在雾气的废墟上,茁壮成长。它的根须,已经牢牢扎进了林望的命数深处,其中一条最粗壮的根须,正朝着一个遥远而磅礴的方向,延伸而去,与那顶紫红色的华盖,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、金色的联系。
这是他用自己的胆魄和真诚,换来的“投资资格”。
但嫩芽的旁边,也悄然缠绕上了一缕极细的、若隐若现的黑气。那黑气,正是源于口袋里那个信封,源于那个叫苏晚晴的女人。
这既是他的“投名状”,也是他的“催命符”。
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,林望才终于在路边拦到一辆回城的出租车。
“师傅,去省政府大院。”
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,看到他一身略显廉价的西装,和那张过于年轻的脸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神色,没多话,一脚油门踩了下去。
车厢里放着嘈杂的电台音乐,林望靠在后座,闭上眼睛,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,飞速复盘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。
周岱岳的考题,孙宇的台词,钱厅长的愤怒,马主任的精明。
以及,那个突兀的电话铃声后,周岱岳脸上闪过的那一抹,混杂着厌恶与无奈的复杂神情。
那不像是面对一个阴谋家的表情,反而更像是……在面对一个甩不掉的麻烦。
他再次掏出那个信封,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光芒,看着照片上那个女人。
苏晚晴。
江东第一才女。
照片上的她,气质清冷,眼神疏离,像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,圣洁得不容亵渎。很难把她和“桃花劫”这种黏稠而肮脏的词联系在一起。
可【仕途天眼】不会骗人。
那缕黑线,阴毒而顽固,绝非善类。
她到底想干什么?是她自己的意思,还是背后有人指使?
林望感觉自己头疼欲裂。他现在的信息太少了,如同一头撞进了迷雾里的野兽,空有一身力气,却不知该往何处去。
他唯一的优势,就是那双能看穿迷雾的眼睛。
当务之急,是必须亲眼见到苏晚晴,看一看她本人的气运,到底是什么颜色,什么形状。
出租车在省政府大院侧门停下。林望付了钱,没有立刻回宿舍,而是转身,走进了办公大楼。
已经快晚上十点了,大楼里依旧灯火通明。
综合二处的办公室里,还有几个人在加班。敲击键盘的声音,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当林望推开门走进去的那一刻,所有的声音,戛然而止。
办公室里仅剩的三个同事,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动作僵在原地,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。那眼神,混杂着震惊、好奇,以及一种全新的、小心翼翼的敬畏。
林望下午被二号专车接走的消息,早已像一场十二级的台风,横扫了整个办公厅。
赵鹏也在。
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没有开电脑,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。桌上的烟灰缸里,塞满了烟头,像一座小小的坟。
听到开门声,他猛地回过头。
在看清是林望的一瞬间,赵鹏的脸,“刷”的一下,变得惨白。
林望的【仕途天眼】中,赵鹏头顶那柄已经布满裂痕的黑色气运之剑,此刻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寸寸崩解,化作一缕缕黑色的粉尘,飘散在空气中。
那条连接着他和某位大人物的黑色关系线,已经彻底断裂,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残影,还在绝望地闪烁着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
完了。
这个人,在仕途上,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林望没有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,他只是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开始收拾东西。
他拿起自己的水杯,拧开,喝了一口。
“咕咚。”
这声吞咽口水的声音,在死寂的办公室里,清晰得可怕。
赵鹏的身体,猛地哆嗦了一下。
他看着林望那张依旧显得有些木讷和纯良的脸,看着他那从容不迫的动作,一股混杂着悔恨、恐惧和怨毒的复杂情绪,冲上了他的脑门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。
是想质问?还是想求饶?
可当他的目光,对上林望那双清澈的、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时,所有的话,都像被一团棉花,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。
他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在这个年轻人面前,他引以为傲的所有心机和手段,都成了一个笑话。他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,任人观赏,毫无尊严。
“小林,回来了?”
一个慢悠悠的声音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。
是老马。
他正拿着一块抹布,仔细地擦拭着窗台上一盆绿萝的叶子,头也没回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“嗯,马哥。”林望应了一声,语气里带着对这位老同事一如既往的尊重,“回来拿点东西。”
“哦。”老马擦完最后一片叶子,把抹布洗干净,挂好,这才转过身,笑呵呵地看着林望,“年轻人,有冲劲是好事。不过啊,有时候,跑得太快,容易看不清脚下的石头。路,要一步一步走,才稳当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石子,在林望的心湖里,激起层层涟漪。
林望看向老马。
【仕途天眼】中,老马头顶那片万年不变的灰色气运,依旧沉闷。但今天,林望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同。
在那片灰气的最深处,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。它很黯淡,很微弱,不仔细看,根本发现不了。林望集中精神,仔细分辨,才隐约看到,那是一枚……古朴的、由银线编织而成的“令”字。
这枚“令”字,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,却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林望的心,猛地一跳。
这个看似在办公室里混吃等死,人畜无害的老马,绝对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!
他再去看两人之间的关系线,依旧是代表普通同事的白色。但林望有一种直觉,老马刚才那番话,是在点拨他。
“谢谢马哥,我记住了。”林望诚恳地点了点头。
他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和几本书,放进公文包,然后转身,朝着门口走去。
从始至终,他都没有再看赵鹏一眼。
这种彻底的、发自骨子里的无视,比任何当面的羞辱和报复,都更让赵鹏感到绝望。
在林望的手,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,赵鹏终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林……林望……”
声音沙哑、干涩,带着一丝哀求。
林望的脚步,停顿了半秒,但没有回头。
“以后,别再来找我了。”
他只是淡淡地,留下了这么一句话,然后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门,在他身后缓缓关上。
“砰”的一声,赵鹏浑身的力气,像是被瞬间抽空,瘫倒在了椅子上,面如死灰。
……
回到简陋的单人宿舍,林望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。
疲惫,如同潮水般,从四肢百骸涌来。
这一天,比他过去的二十五年,都要漫长,都要惊心动魄。
他躺了一会儿,又猛地坐起身。
他不能睡。
那缕桃花黑线,像一根毒刺,扎在他的心头。周岱岳的耐心是有限的,他必须尽快拿出一点“成果”。
他打开手机,连接上网络,在搜索框里,输入了“苏晚晴”三个字。
屏幕上,立刻跳出了无数条关于她的信息。
江东电视台首席主持人,金话筒奖得主,省青联委员……无数光鲜亮丽的头衔,配上她那张知性而优雅的脸,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公众形象。
她的访谈节目《东江夜话》,以其深度和人文关怀著称,采访的都是文化界、学术界的泰山北斗,甚至还有几位已经退休的部级老领导。
这样一个女人,怎么会和周岱岳这种身居高位的政治人物,产生纠葛?
林望一页页地翻看着,眉头越皱越紧。所有的公开信息,都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,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缝隙。
他不死心,又换了几个关键词,在一些更隐秘的社交媒体和论坛里搜索。
终于,在一个已经半废弃的本地八卦论坛里,他找到了一个帖子。
帖子的标题,充满了恶意和揣测。
《扒一扒江东台“玉女掌门”苏晚晴背后的男人们!》
发帖时间,是一年半以前。
林望的心跳,漏了半拍。他点了进去。
帖子里,充斥着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和污言秽语,但大部分都没有实证。林望快速地往下滑,直到他看到几张被特意放大的、极其模糊的偷拍照片。
照片是在一家高档酒店的地下车库拍的。
苏晚晴穿着一身长裙,正要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。一个男人的背影,正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。
因为角度和光线问题,男人的脸完全看不清,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,和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。
发帖人信誓旦旦地说,这个男人是江东省某个有家室的地产大亨。
下面的回帖,大多是吃瓜群众的调侃和辱骂。
林望盯着那个模糊的背影,总觉得有哪里不对。
他将图片放大,再放大,直到画面变成了一片马赛克。
忽然,他的目光,定格在了那辆宾利的车牌上。
车牌被打了码,但技术很粗糙,依旧能隐约分辨出几个字符。
江B……后面看不清了,但最后一个数字,异常清晰。
是一个“2”。
林望的瞳孔,猛地收缩。
不是周岱岳的江A00002,而是来自邻市的江B牌照。
是巧合吗?
他继续往下翻动回帖,大部分都是没有营养的废话。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,看到了一个刚刚发布不久的,最新的回帖。
发布时间:两小时前。
正好是他和周岱岳在会议室里,进行那场“诛心之问”的时候。
这个回帖,只有短短一句话。
“别猜了,照片里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富商。你们仔细看看那个身形,再想想我们省里……有没有哪位领导,最近特别喜欢往江州跑?”
(https://www.shubada.com/114097/44170910.html)
1秒记住书吧达:www.shubada.com。手机版阅读网址:m.shubad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