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再闹就吻你
奶奶被李娟推搡了下。
冯晚棠阴暗的情绪短暂得缩了起来。
“奶！”
她跟着邻居一起扶住她。
李娟也伸出手，有点慌乱得也想把人扶住。
她只是气急了，没想把人怎么样，要不讹上她有得受的。
“你还不滚！跟你说了多少次，不要过来，我不想认你。”
“我奶都多大年纪了，有什么好歹，你出钱给治病吗？她要是有什么事，你等着，你怎么对我奶的，我就怎么对你们，谁也别想好过！”
李娟总算走了，冯晚棠让人帮她把奶奶扶进去。
奶奶哭天抢地，用湿毛巾擦了脸也没用。
冯晚棠很烦这幅表里不一的样子，弄不清到底想不想让她认李娟。
心里一个声音说，活该，这是报应。
另一个声音说，你奶是舍不得你，才会这样。
呵，她越来越像个反派了。
“别哭了，我不会认她的。”
冯晚棠试图讲道理。
她也很自虐，明知道说了也没用，先不说一个文盲老太太能理解几分，用不了半小时她就会全部忘记。
还是想讲。
“我认她干什么？我都回家多久了，头一年她肯定就知道了，但根本没来找过我，为什么今年才来？”
“还不是听人说我在县里跟人合伙开店，赚到钱了。”
“她二婚过得不好，那个男人喜欢打人，还领养了个男孩，听人说穷、没钱，养不起孩子，到处找人找工作。她要认我能有什么好心思，还不是为了钱。”
“叫我认她，你也想让我帮她养孩子？”
奶奶：“那肯定不行！你不会只看看她，跟她来往吗，关别人什么事？”
“说得好听，真能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吗？到时候我叫那个男的什么？小孩叫我姐，我能不答应？以后逢年过节，甚至长大买房买车，跟我伸手要，叫了那么多年姐我能一分不给？”
“就算我说得出口，到时候我伯伯们又都不住在这，只剩我自己，他们那么多亲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！”
她奶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。
活了一辈子，那么大岁数，反倒不如孩子。
年轻时候厉害得不行，谁都看不起。
现在糊涂劲儿上来，坐在家里逮谁骂谁，所有人都对不起她。
到李娟这反倒一个劲儿推她进狼窝。
干什么，衬托她是个善良老太太？
对。
他们都善良。
当妈的想认女儿，天经地义。
做奶奶的自顾自要成全孙女，临死前搏个好名声。
做坏事的都是她。
只有她翻来覆去都是坏人。
回都回家来了，冯晚棠干脆做了晚饭，随便吃了两口。
有邻居过来陪奶奶说话，冯晚棠也放了心。
临走时隐约听见又在说下午的事，唉声叹气、哭哭啼啼的。
冯晚棠嗤笑，用小手指掏掏耳朵，又揉了揉。
耳朵里声音很大，越来越不舒服了。
父亲有精神分裂症，还有幻听，冯晚棠总觉得有一天她也会变成那样。
马路上的路灯一段一段，有些地方黑乎乎的。
冯晚棠经常走路时控制不了自己出神想事情。
知道不是好习惯，可改不掉。
曾经还在市里时，差点撞上停在路边的垃圾车上面的大扫帚。
走路还好，可这次是骑车。
等她反应过来，电动车歪倒在一旁，自己摔倒在地上。
冯晚棠被车撞了。
她坐在那，有些懵，半天没起来，看着擦破的手掌发呆。
被李娟打过巴掌的半边脸，被余焰用鸡蛋滚过一次后，冯晚棠把热水倒进罐头瓶，用毛巾包裹着，又热敷了两次，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。
手腕上久了点，到现在还有青紫色印子，手又破了。
冯晚棠感觉不到疼，但右手掌擦破一大块皮，血缓缓顺着手腕往下流。
仿佛在青紫色的桑皮纸上用朱墨添了一笔。
见她没反应，怕把人撞坏了，那辆车想跑。
黑色轿车紧急刹车停在路边，余焰从车上下来，冲过来隔着降下的车窗，伸进去胳膊揪住司机衣领。
“停车！”
司机怎么会听他的，想加速把余焰甩掉。
余焰被拖行跟着跑了几步，吊在车窗上，没松手，反而掐住他的脖子，用了狠劲儿。
“停车，还是我掐死你。”
司机骂了句脏话，喉咙收紧，他怀疑他真敢把自己掐死。
“疯子！”
只好停了车。
余焰要了他驾驶证，才把手松开。
“冯晚棠、冯晚棠！”
冯晚棠没反应。
余焰以为是戴着头盔，她又吓坏了听不清，给她把头盔摘掉，晃了晃，冯晚棠才转过头，依旧呆滞没反应。
余焰抱起她，告诉肇事车里的司机，“你，在后面跟着！”
放在后车座不放心，余焰把她放在副驾上，弯腰系好安全带，摸摸她的脸颊。
“冯晚棠，清醒点，我现在送你去医院。”
被撞后，冯晚棠昏昏胀胀，先是耳朵一片嗡鸣，然后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她不知道怎么了，难道她聋了？
让人烦不胜烦的嗡鸣声像由远及近的蚊子，声音越来越大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。
“我不去医院。”
医院等于花钱，花很多钱。
她还欠着账，一个劲儿花钱，什么时候才能还完。
“我没事，不去医院。”
只是手擦破皮，随便涂点碘酒就行了，她没感觉到任何其他不适。
一只手解安全带很不方便，还没解开就被余焰按住。
“冯晚棠，你听话！”
冯晚棠不听话，用受伤的手抠他的手指，血蹭到余焰手上。
“我不听，不去医院！”
余焰只好稍微站起身来，按着她肩膀，冯晚棠发了疯似的挣扎。
怕她身上内脏有出血，他还不敢使劲。
余焰哪是什么好性子，扬起手，“再不安静我就打你了。”
想起挨的李娟那一巴掌，冯晚棠喊道，“有本事就打，打死我算了！”
她早就不想活着了。
还扬起脸，方便他打。
车停在路灯下。
灯光昏黄，但两人凑得足够近。
余焰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气。
也看到她瞪得很大的眼睛，眼眶里快要滚落的眼泪。
人是没办法不眨眼的。
总会撑不住。
一滴眼泪脱离眼眶的控制滚落。
余焰看着它，低头，用舌尖卷走了它。
略咸、略苦。
冯晚棠轻颤。
手指蹭蹭她的嘴角，“再闹我就吻你。”
冯晚棠总算不闹腾了，安安静静缩在副驾里，眼泪一个劲流，偶尔抽抽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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